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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简单,酒是御赐的上品,两人相对而坐,继续侃侃而谈。

  曹钦连尽几杯酒,喝的猛了,颇有点上头的感觉,他呆了一呆,停杯不饮,向着石亨似悲似喜地道:“全是假话,编的。”

  “怎么说?”

  曹钦越来越进入状态,很象一个说书人,而石亨这个堂堂的大明国公,京营总兵官,大将军,这会子却只象个乡下愚夫,如果不是眼珠子里偶尔波光一闪,恐怕连个老农也不如。

  第387章 明白

  “我来告诉你吧”

  趁着酒劲,曹钦大着舌头道:“宣庙不是仁庙的子嗣,而是太宗皇帝的亲骨血。”

  “你说什么?”

  再三再四的打击已经让石亨没有什么大而激烈的反应了。

  不过,在听到曹钦这么一句话后,石亨还是忍不住跳了起来。

  “嗯,可以确定个八九不离十了。”曹钦笑了一笑,笑容也是颇为狰狞恐怖:“这件事,也是偶一兴发,我阿翁总觉得当年的事不对劲,这些年来,一直很注意几家的动向。”

  “哪几家?”

  “尚书胡潆,彭城伯夫人、会昌侯”

  “对了,对了”石亨以手抚额,道:“确实是和这几家大大的有关。”

  “嗯。”曹钦道:“所谓‘好圣孙’的话,根本就是哄鬼。宣庙是太宗和张皇后所出,仁宗皇帝虽然知道老子和自己老婆胡搞,但他有什么办法?是父,也是君,君父君父,天下什么不是他的?”

  “唉,瞎”石亨手握酒杯,目瞪口呆,嘴里发出一些莫名其妙,完且没有任何意义的纯粹表示惊讶的声响。

  “解缙弄鬼,太宗皇帝心里也清楚,虽然取他的话,不过不取他的人。而且,太宗皇上想必也不喜欢人说这事,所以后来解缙倒了霉,活活冻死了。”

  石亨向来不喜文人,当下便点头道:“太宗皇帝酷似汉武,行事都差不多。这样的无行无聊的儒生,杀了也罢了。”

  “是,说的是。”曹钦显然和石亨一样的见解,当下喝了一大口酒,又接着道:“宣庙是永乐九年立为皇太子,生年是建文元年,当时太宗还为燕王。圣昭皇后貌美,太宗见而欣悦,于是私纳之。此事,后宫知道的人不少,但多半被灭了口,所以现在才会瞒得住人。”

  “这个我要驳一句。”石亨道:“既然当时知道的人不少,虽然只限后宫,但外间也会有人知道,还有,内宫数万人,此类事传播最快,如何能灭得口?”

  “高丽妃的事,国公不记得了么?”

  “哎呀,我知道了”

  石亨恍然大悟,继而也是打了几个冷战。永乐年间,有一回有人告高丽后妃金氏等谋反,后来大索宫中,逮捕了数千宫人。

  那些宫人也自知必死,当面唾骂文皇:“自家阳痿,就疑神疑鬼,什么东西。”

  骂的真是出气,但也激怒了朱棣,一声令下,数千人中,有凌迟,有斩首,全部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要说朱棣和朱元璋爷儿俩是一对狠人,朱元璋的胡惟庸案、蓝玉案、空印案,三案加起来就诛杀了十万人以上。

  朱棣的瓜蔓抄赫赫有名,就是杀自己后妃和宫人,也是绝不手软,三四千人,一夜全部杀光,这等狠劲,后世子孙身上却是看不到了。

  石亨噤若寒蝉,一时不敢言语,却听曹钦又侃侃道:“文皇纳张后,继而生子,此等事,当然不能直承是自己所为。当时建文也正在削藩,绝不能落此等口实到人嘴里,所以,还是假托是仁庙长子,取名瞻基。”

  “怪不得,怪不得”石亨此时一拍大腿,醒悟道:“怪不得太宗对宣庙那么宠爱,先立为皇太孙,仁庙因为宣庙而稳住太子之位,然后又加立太孙,这等事,史上罕有,当时人就以为奇事,但总以为是祖父爱子,现在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是啊,”曹钦醉熏熏地道:“石公,古往今来,除非是子不在而立孙,就象我朝太祖皇帝立建文为太孙那样,那是情理之中,乃是大宗不绝不立小宗之意,现在流传甚广,什么太宗皇帝和建文做对子,建文做的不如太宗,太祖心里着实不喜,又说曾经和太宗许诺要立他……这真是笑话了。”

  “确实。”石亨满饮一大口酒,笑道:“纯是编出来的胡言。试问,大宗不绝,哪有别立小宗的道理?乱了宗法,就算是太祖也不能向人交待。况且,就算立小宗,算是立君以长,道理还说的过去,但也是立秦王或晋王,也轮不着当时的燕王啊。”

  “英武类已,英武类已,哈哈。”曹钦大笑道:“真真是胡说八道。不过,不编出这样的话,也不可能对天下人有所交待。”

  “说的是了。”石亨道:“既然宣庙是太宗之子,那么,就是以小并大,夺仁宗继嗣,这样的话,太宗一崩,仁宗岂能乐意?”

  “照啊”曹钦又一次猛击大腿,大声道:“说的就是了。”

  他道:“仁庙一即位,第一件事是什么?”

  石亨目露思索之色,半响才道:“是说迁都的事吧?”

  “是喽”曹钦笑道:“仁庙对太宗,其实是怨气满腹。太宗一死,就罢了不少大工,给天下百姓缓了一大口气。接着,就是称京师为北京行在,南京复为京师,打算迁都回去。你想,这其中的滋味如何?”

  “嗯嗯。”

  “再有,便是立刻叫宣庙到南京去,宣庙当时为皇太子,上来就被赶走,这合乎情理不?”

  “我记得,”石亨想了一想,道:“太宗驾崩,似乎是宣庙护送还京。”

  “是了”曹钦很起劲的道:“仁宗在位一共七个月,即位之后立刻赶太子出京,这就是第一步的动作了。”

  他叹息道:“接下来,自然就是想办法诛除永乐旧臣,肃清宣庙手头的势力,再想办法废立,重新立自己的儿子。”

  石亨长叹道:“是啊,一定如此。可惜,天不假年,仁宗皇帝崩逝太早了。”

  “什么崩逝?”曹钦冷笑道:“是被人害死的。”

  “这……”石亨喃喃语道:“实在是教人难以置信。”

  “公爷,你还记得当年情形否?”

  “倒是隐约记得一些。”石亨答说:“倒确实是暴崩,从发病到身故,不过一天多时间。”

  “是了。”曹钦从容道:“说暴疾身亡,倒也说的过去。但请问,皇太子如何事先知道皇帝圣躬不安,从而提前就道的?”

  “这?”石亨疑道:“有这么一说?”

  “是的。”曹钦道:“提调当年的档案,看皇太子身边人说的上路日期,就完全清楚了。仁庙未崩,皇太子已经从南京出奔,并且在路上了。他一边走,一边隐藏形迹,为什么?后来说是怕汉王在路上伏击他。真是天大的笑话”

  “笑话?怎么说?”

  “试想,仁庙在京师,汉王夺嫡失败,在京师已经无人理会他,皇帝一崩,远在南京的皇太子先知道了,这且不提。试问,北京的事,远在山东的汉王,又在地方官的监视之中,请问他如何知道,又如何能派出兵马伏击皇太子?”

  “这,这这这,”石亨心里一直怀疑的坚冰终于被打破了,呼啦一声,破了个粉碎。

  很多事情,纵然是有蛛丝马迹,但如果没有人提,自然也不会想起。今天和曹钦的这一番长谈,可算是把石亨心里很多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

  永乐年间对皇太孙朱瞻基的百般宠爱,甚至是过份的宠爱。给皇太孙建私已势力,要是皇太子的话,一定大为遭忌。

  给皇太孙建立幼军这样的独立的拱卫太孙的武装力量,这在朱棣的性格来说,简直就是养虎为患,可是宠爱幼子的文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幼军说建也建了起来。

  当然,也可能是怕自己暴死,皇太孙无可依怙,有一支军队在手里,就算是人要对付皇太孙,也要费不少周章。

  当然,最为要紧的肯定是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埋伏在自己长子身边的宦官,如果后来的朱高炽和朱瞻基相处愉快,埋伏者当然不会有所异动。

  但朱高炽把朱瞻基踢到南京,肯定又有废立的动作。

  结果,潜伏者与朱瞻基勾结起来,可能用毒杀,或是别的什么手段,将朱高炽暗中害死,然后皇太子星夜就道,谎称是为了防备汉王,接着跑到北京,即位为帝。

  这么一说,汉王当然也是冤枉的很,好好的在地方当他的藩王,夺嫡失败,他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

  试想,如果是一直要造反,而且经营军力,凭汉王在靖难之役中的武勇表现,朱瞻基这种没有真正领军打过仗的新手菜鸟,怎么能一战就搞定了他的叔父?

  答案也很简单,因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汉王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在封国呆的好好的,就会突来其祸,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当然,这应该也是大明成祖的吩咐,他对自己的这个幼子,钟爱程度,实在是远超于其他诸子之上。

  后来可能是朱瞻基遵从吩咐,并没有杀这个倒霉叔父,可惜,后来他洋洋得意去探视叔父时,汉王去伸脚绊了他一脚。

  这种无聊行径是为了什么?

  只是单纯的泄愤罢了一个人,好好的受了冤屈,总有一股火在心头发不出来,况且汉王是勇将,靖难之役时立功甚伟,好好的把人抓了关了,又一副胜利者的模样来视看,以汉王的性格脾气,如何能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一绊,绊出了朱瞻基的凶性,下令以钟扣之,将这个叔叔活活烧成了焦炭。

  “我懂了,我懂了。”石亨嘟噜着嘴,摇着头,犹如傻子一般的喃喃语道:“这一下,我可全明白过来了。”

  第388章 约定

  “公爷明白了就好。”曹钦笑道:“其实虽然当年上位们瞒的严实,但知道的人真的不少。留下的踪迹也颇多,咱们查了半年多,好歹也是弄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有心,有心。”石亨感慨道:“还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在里头。当年给皇家办事的人,现在一定是三缄其口,大家都装聋子,哑巴。”

  “可不是么。”曹钦道:“知道最深最多的,当然是胡潆这个老儿。王骥兴许也知道一些,不过肯定不如胡老儿知道的多。”

  石亨摇头道:“这人惯给皇家办隐秘差事,这等事,骗谁也是骗不过他的。”

  曹钦欲言又止,到底又把话给缩了回去,只是笑道:“现在公爷心中疑虑尽释了吧。”

  “是的,我大约是明白了。”石亨并不是蠢材,蠢材绝干不到总兵官大将军,并且打了多少次的胜仗。

  他只是骄纵,蛮横,但并不蠢。当下曹钦一问,他就点头道:“老夫已经懂了,嗯,宣庙都不是正经苗裔,弑兄夺位,以小宗并大宗,宣庙都不正,更加不必提今上了。”

  “妙,公爷明白就好了,一天云雾都开散了。”

  说到这里,酒残菜冷,石亨召来下人,又重新换过新席面,这才又问道:“那么,依曹大官的意思,该如何着手?”

  “当然是要公然宣示此事,以为仁庙立继嗣的名义,请今上再退位,为一亲藩善养终年,也是我们君臣一场。当然,京师他是不能再住了,为他择一善地吧,我看,中都就很不错。”

  石亨狞笑一声,点了点头,道:“确实,吾意亦是如此。”

  “那么,”他又问道:“将以何人承继仁庙为宜?”

  “仁庙长子,名议上是宣庙,现在当然是不能算了。”曹钦用筷子夹起一块肉,一边大嚼,一边道:“仁宗次子是郑王,庸人一个,在宗室和百姓中向来无名声,虽然他其实是庶长子,但不当立。”

  “嗯,那么你们是属意襄王了?”

  “不是,”曹钦摇头道:“襄王是素有贤名,但其实名不符实,当初是圣昭皇后疼他,所以下头的人奉迎当时的太皇太后,说他贤明。其实不过一平常人耳。况且,现在他是病秧子一个,又是圣昭皇后的亲子,和宣庙同母。”

  说到这,他面露尴尬之色,道:“因此事废今上,再立圣昭皇后之子,人家会不会想,这个越王,是否也是太宗留下来的孽种?”

  “是是,老夫昏了头了”

  曹钦失笑道:“公爷也太自谦了明说了罢,我等议定,郑王长孙朱见滋仁孝英武,可继承大统”

  听他这么说,石亨先是默然不语,半响过后,才默默点头,道:“老夫亦属意如此,既然这样,就这么定了罢。”

  曹钦明显是言不符实,根本就是在胡扯。先说郑王无才德,现在又要立郑王之孙,那郑王嫡孙不过十岁不到的幼童,哪里来的仁德过人,聪明天生,又有英武之气?

  不过是要立一傀儡皇帝,让曹吉祥可以从容专权罢了。

  “阿翁的意思,”曹钦徐徐道:“废今上之后,迁其于凤阳幽禁。再迎立郑王长孙,昭告天下,众人也无甚说得。然后就是他以司礼监,公爷领三大营,咱们领四卫旗军,彼此相安无事,共享太平之福,如何?”

  这就是粗略的开一下筹码了。石亨眼前一亮,开始盘算起来。

  看起来,他是没有什么地盘增加,但曹家的意思也很明显,曹吉祥以后专领司礼,刘用诚也留不得,太监们直领的四卫旗军精锐,由曹家控制。

  京卫自然也是曹家势力,石亨不能染指。

  但曹吉祥退出京营,京营现在是三大营,实在有十余万精锐,到时候以石亨的地位和威望,加上在京营多年的经营,整个京营,还不全落在石家之手?

  这样彼此相制,倒还真的可以共享太平之福了。

  至于安插私人,任用亲信至六部九卿各衙门,还不是大家各自协商后事以一言而决的事?至于内阁大学士,合则留,不合则去,象李贤这样能干而脾气很好的,不妨留下来帮着办事。如彭时岳正这样的,到时候想杀便杀了,不杀就赶走,大明天下,亲藩已经被削护卫久矣,再加上是师出有名,为仁宗立后,并且为仁宗皇帝申冤复仇……当年的事,就算大家不怎么明白,但很多形迹还是落在众人眼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师出有名,大家又是手握重兵,石亨摩拳擦掌,想了再想,终觉风险有限,造反大事,成则造福后人,败则身首异处,这种风险极大的事,有这么高的成事可能,已经是难得可贵了。

  他双目炯炯有神,猛一击掌,怒喝道:“好,干了”

  “爽快”曹钦大为激赏,这件事,只是他哥几个,另外算上两三个心腹,在曹吉祥的统一提调下,这几个月没干别的事,一直在着手进行此事,到现在,终于水到渠成,到这会儿,他才明白自己叔父是多么老j巨滑,多么阴狠狡诈

  石亨这里,果然是一攻就破,如果不是事先做足了功夫,一个堂堂国公,京营重权在握的总兵官,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收服?

  坐视张佳木坐大,叫此人来逼石亨,果然更是一步好棋。

  曹钦无声的狞笑一声,心道:“且教你得意一会儿,等见分明的时候,我倒很想瞧瞧,你小子究竟是怎么样的脸色,看到那会子,还有人夸你文武全才,智略过人,简直是全才中的全才?”

  他也是武艺过人,向来是曹家中的佼佼者,在京城,谁不夸曹家大少是个角色?自从出了张佳木,文才,武功,将略,种种事,哪一样都是出头冒尖。而且,因为很多故人暗中相助,对张佳木百般照顾,所以短短时间,这个锦衣卫军余出身的微贱小辈就名扬京城,勋贵们私下提起来,可是把曹钦等人比了下去,差的太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仇可是结的深了。

  夺门时,因为有大事要合作,所以勉强隐忍。现在这会子,想起可以在张佳木面前耀武扬威,然后亲手将对方的首级斩下,想想对方临死前哀鸣求饶的模样,曹钦只觉得志得意满,举杯酒杯,向着石亨敬酒道:“公爷,请满饮此杯。”

  “好,干了”

  石亨也是爽快,喝了之后,一亮杯底,却是突然向着曹钦道:“贤侄,有两件事,我要先说在头里。”

  “请公爷明说,小侄能做主的,现在就回复,不能做主的,回去后禀告叔父,再来和公爷商议就是。”

  “我等富贵已极,就算主持废立的事,和汉朝霍王废昌邑王也差不离,说不上是大错。”

  “是的,是的。”曹钦小鸡啄米一般,答应着道:“正是此理,公爷,请往下说。”

  “所以,废立之后,我等不能只顾自己的功名富贵,要奖掖正人,提拔贤臣,不可只用自己的心腹或是家奴,扰乱朝纲。”

  “公爷,真是公忠体国,大公无私。这一层,小侄就能做主”

  “嗯,”石亨满意地一点头,又道:“边关要隘,极为要紧,所以需派大将巡边镇守。嗯,我内举不避亲吧,我侄石彪,勇武忠义都在人上,又镇大同多年,不妨叫他佩镇朔大将军印,巡视大同,延绥、宣府等地,九边重镇,边军都叫他掌,我等就能真正的高枕无忧了”

  “呃,这个……”曹钦心里把石享的祖宗八辈都骂遍了。刚刚看着还公忠体国,一副凛然大公的样子,还没说两句,狐狸尾巴就已经露了出来。这厮这么一说,就是要把九边边军全部给石彪掌握,这个主,曹钦还真的做不了。

  要是在以前,还无所谓,现在边军做战经验很多,全是精锐,而明军事变之后,精锐尽失,已经不复当年之勇,现在京营先是分十团营,不过十万到十二万人之间,这些人,勉强堪称用战。

  至于“老家”里的三十万人,全是老弱,用他们修城墙都嫌是废物而不想用,持戟上阵,算了,还是不要麻烦这些老人家了。

  除此,就是直隶和山东、河南的班操军,原本也可堪一用,但土木之变后,附近数省的卫所精锐全被留在了京师,留下来的原也是弱者,而这十余年来,卫所军户逃亡日甚,根本就没有几个兵了。

  京师之中,能用的就是十余万京营兵,四五万的旗卫军,还有一万多皇城禁军,除此之外,别无可堪一战者。

  强枝弱干,原本是祸乱之源,再把边军交给石彪这样的枭镜之徒,曹钦在心里摇头,知道是绝无可能。

  当下只能笑答道:“此事小侄做不得主,且留着以后再说,来,公爷,请再满饮此杯”

  “好,贤契也饮。”石亨也是一笑,一副和蔼之极的样子,其实他提的这个条件不过是狮子大开口,由着对方坐地还钱,反正开出条件来,将来大家讨价还价再说,不趁着现在曹家一定要拉自己当盟友的时候好好开个价码出来,难道等事成后再说,那样,岂不是太傻?

  第389章 暗桩

  “这么说,”张佳木沉吟道:“确实是曹钦无疑吗?”

  “是的,确实是曹钦。”有人在暗处答道:“小人盯着他很久,从出府门,绕道兜圈子,再潜入石府之中,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奇了,”张佳木皱眉道:“我倒真不知道,亦想不出来,他到石府去做什么。”

  “我想,”那人谨慎地答道:“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哦?”张佳木提起精神,问道:“曹府上下,有什么异动?”

  “这,”那人紧张起来,想了再想,终道:“虽然这阵子他们忙活的很,但似乎和大人这里无关。他们在闹什么,知道的人真不多,更不是我这样的人能知道的。只能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确实他们是在忙别的事,并没有设计对付大人。”

  “哦,哦”张佳木释然,笑了一笑,道:“辛苦你了,这么说,曹钦去干吗,还得再看看,是不是?”

  “是的,”那人答道:“有新消息,小人一定想办法再知会大人。”

  “今天的事,可一不可再。”张佳木正色道:“事情确实不小,不过,你也很重要,被人发觉了,就是我也不一定能救得下来你。我想,什么消息再重要,只要不是公然造反,破脸,互斗,就不要这么急着过来找我。事情败露,于我没有什么,于你可能是性命交关。你懂么?”

  “懂,小人懂”那人知道张佳木确实是真心关切他的安全,当下脸上露出极为感动的神情,连连点头,只道:“下回小人遵照规矩传消息就是了。”

  “也不必拘泥,真有大事,可以再直接过来。”

  “是了,大人没有别的吩咐,小人就告退了。”那人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躬了个身,就要告退。

  “别忙。”张佳木向他问道:“听说你最近又纳了一房外宠不是?”

  来人脸红过耳,颇觉得不好意思。

  其实这等事其实也是当时常态,杀猪的也能纳个妾做帮手,等闲人家,婚前规矩多,娶妻之后,纳上十几房妾的,也属正常。

  这人的脸红,实在是因为张佳木为人太重,位高权重,少年血气,但身边从无女色,端重自持,这样一来,锦衣卫上下在女色上都是很注重品行,凡是违规的,都有点心中不安。

  看他神色,张佳木当然什么都明白,当下只是笑道:“你也不要不好意思,你没有儿子,纳妾也是必须之事。只是,将来有子之后,就不要太风流了,色是刮骨刚刀,也是祸之根源,你要谨记我的话,晓得么?”

  “是是,小人知道了。”那人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根本不敢说个不字。

  “嗯,”张佳木很欣慰地:“你知道就好了,那么,我也不必多说。”他转过头,叫道:“来人,取东西过来。”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当下便有一个家人过来,举着一个小包,放在桌上当面打开,那人只觉一阵金光刺眼,却是大约有三四十两的金子。

  “这是十足赤金,从福建刚运过来的。”张佳木从容一笑,道:“算你运气好。你也知道,你的身份很尴尬,从外头带太多银子回去也不方便,这小包金子方便带些,只是你使的时候,要小心一些就是了。”

  “这……”那人先是一楞,接着便是跪下重重一叩首,谢道:“大人,小人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在卫中效力,还没有寸功可言,大人就是这么一直赏赐。”

  “谁说你没有功?”张佳木笑道:“我从来不隐人功劳,曹家里头,只有你安插进去,有什么消息,只有你才能告诉我,你的功劳不仅是有,简直是很大。”

  他想了一下,又笑道:“你是百户不是?”

  那人笑道:“正是,小人现在是百户。”

  “你的际遇,也算出奇了。”张佳木慢吞吞地道:“现在是百户,已经是你的造化所致。但我不妨告诉你,再立大功,嗯,到时候我为你请一个百户世职好了。”

  这人虽然是百户,不过是侥幸所致,这个百户肯定是不能算世职,就算承袭下去,也必定会减免承袭。

  就象是人任都指挥,子孙最多承袭佥事,如果任职佥事,子孙最多承袭千户官。

  这人的情形,子孙能当个小旗就算不坏的结果了。

  听得张佳木的话,这人顿时大喜过望,当下又趴在地上好生叩了好几个头,然后才带着一包金子,喜气洋洋地去了。

  “汤三,来。”客人走后,张佳木便立刻叫人。

  汤三如幽灵一般,立刻飘然而至,到得张佳木身前垂手而立,问道:“大爷有什么吩咐?”

  “两件事,立刻交办出去。”

  “是,请大爷说。”

  “第一,叫人好生盯着曹福来,他在曹府里头咱们管不了,在外头不能出事。”说到这,张佳木脸上露出一点忧色,半响才道:“就怕在女色上坏了事,不过,强迫他不好女色,更易出事,也只能多注意了。这件事,叫外保派人去盯着,叫顾云峦负责这件事,有什么异向,时时向我禀报。”

  府外的事,张佳木有不少部属,但内外传送,就是汤三这样的近侍之责了。

  当下便是答应下来,只是听到派的人选时,连向来不苟言笑的汤三也是忍不住一笑。

  张佳木自己也是笑,顾云峦这厮是正经的世家子弟,举人出身,曾经做到七品,生的俊美,用粗人的话说是细皮嫩肉的,但败尽家产,又被弹劾,听说张佳木的锦衣卫正招揽书生入卫,于是咬牙投效,他曾经是文官七品,官儿就升的很快,现在已经是正五品的千户大人了。人很有能力,就是不大舍得下面子,以文转武,还要看盯梢的事,再加上去的风月场所,想来也真是很为难了。

  “这也是我故意磨一下小顾,我手头人才不多,都要个顶个的使。”

  张佳木一笑而罢,接着便道:“第二件事,快叫人找孙锡恩那狗头来,快,叫他快点滚来,一刻功夫不到,老子阉了他”

  张佳木御下甚严,但从来不作侮辱之语,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人格上却从来尊重。此时汤三一听他这么发作,知道事情严重,当下脸色也有点发白,立刻大声应了,便即飞速而去。

  一边跑,一边暗想:“大人不知道怎么了,发这么大火。孙大人这一回可惨了,嗯,他这一向春风得意的,得罪的人不少,要是知道了,还真有不少人要看他的笑话啊……”

  ……

  孙锡恩却正在外头办事,堂堂指挥佥事,天黑了也不回家,也没有到张佳木府里报道,实在是这个差事很要紧,来不及回去。

  这会子,这位锦衣卫的佥事却到了万年县的衙门外头。

  京师就是顺天府,这个府的等级比寻常大府可高的多了,搁前唐两治,那叫京兆尹,是正经的大吏,在大明,顺天府尹也是个举足轻重的官儿。

  不过,孙锡恩今天打交道的不是顺天府,而是自己直接摸到了万年县这里。这里已经算是闹市,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没有到宵禁时间,所以这里仍然很热闹,胡同口附近,车来人往的,更有不少穿着皂衣的顺天府衙役和小吏来往其间。

  衙门就在胡同口附近,在京师,一个县衙门就是个笑话了,什么威风也不必摆起,如果不是县衙门前有一架鼓,还有那些县衙门里头惯有的摆设,楹联之类,只怕说是一个士绅的三进小院,还更加有人信些。

  当然,还有更显眼的,就是衙门口摆放的那些个站笼。

  站笼里头,隐隐约约关着不少人,这种玩意极为难受,脚不能站实了,脖子卡着,脚得掂着,不然的话,就会卡到脖子,不过一直掂脚,这罪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外头还正好有一个皂隶,戴着大帽,手里一根水火棍子,正挨个敲笼教训人。

  “你他娘潘三,敢j侍郎家的使女?你这伙人,老子瞧着你们就不地道,早就掂记着办你了,这一下好,先站个十天半月的,再给你弄个充军,京师这块地面上,就没有你什么事了。”

  “杨达是吧?一个打三个?生把人门牙给打掉了一地?这么凶,这会怎么不凶你爷爷我凶啊,再敢凶,爷用重枷枷死你”

  站笼虽然难受,不过让人闻之变色的就是重枷,最重的听说有三百斤,轻的也好几十斤,又大又沉,锁在脖子上,不能弯腰,不能侧身睡觉,重而沉,戴一小会儿不会觉得什么,戴半天就是酷刑,戴上十天半月的,人不死也去了大半条命了。

  那笼中的无赖们听这个衙役这么说,大约也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头儿,众人都是吓的屁滚尿流,虽然关在站笼里,仍然是用头撞头笼边,只当是叩头,各人都道:“林爷,林爷,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和小人们计较,小人们知道错了,能将来一定还这个情”

  第39o章 县衙

  “我呸。”林头儿大约是县里马壮快三班里的一个班头,当时的县衙门虽然有几百人的快手,但正式编制的可不多,一个快手班头,一年捞几百银子跟玩儿似的,当下这班头就用不屑的语气向着这伙笼中鸟笑道:“好我的乖乖们,真有孝心,爷指望你们的孝敬,真真是笑死个人了。”

  这么一说,在一边看热闹的众衙差们也是笑起来。

  “不过,”那林头儿又道:“我不稀图你们什么,衙门口的规矩也不能废了不是?再说,兄弟们甚多,不拘哪笔财源都不能放过。你们,听好了,该有的贽敬一文也不能少,少了,就用重枷伺候。”

  说完,回身向着自己的部下令道:“听清了吧?谁勒肯着不给,就让谁知道知道,衙门口这种地方,不是好耍的”

  “是勒,头儿。”众人轰然答道:“放心好了,一准办的妥妥的。”

  这种县衙口勒索人犯的事,其实都是小儿科了。不给银子,就扣在臭水桶前,尿水饭食垃圾全在鼻子底下,不消三天,人就中了疫,非死不可。

  要不然就是重枷,女犯轻易不抓,一抓进来,就必定会被强犦,甚至会被带出去由嫖客任由处之,衙役们从中赚好处费。

  中国监狱的黑暗实在是骇人听闻,所以不少百姓宁愿私了,除非是人命官司,一般纠纷愿意上衙门解决的几乎没有。

  一个地方官是否是清官,名声是否好,就看他手头有多少官司待处理就知道了。清官是不会接太多状子的,能和就和,能劝就劝,不会大动干戈。只有贪官才会无事生非,巴不得境内所有人都打起官司来。这样的话,他自己收了原告再收被告,银子才能滚滚而来。

  万年县这里,显然就是如此了。

  正闹腾着,里头轻咳一声,众衙役立时凛然而立,只有那班头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不过,腰板也是略微伸直了一些。

  “见过大人”

  出来的,是万年县的知县,一个颇具威严的中年官员。银带绿袍,头顶乌纱帽,双手负在腰后,施施然而来。

  “在这里不要这么鸡毛乱吵,”这知县虽然是文官,说话倒是粗鲁的很,孙锡恩在暗中听了,不觉都是一笑,这里的场景,他实在是再熟悉也不过,当年做无赖时,重枷戴过,站笼立过,不过,他孙某人可是从来不草鸡。他在暗处笑着,那边知县却又道:“有没有不老实的?”

  “没有,”那班头躬了一下身,答道:“都是老老实实的,大人放心好了。”

  “唔。”那大人捻了一下自己的胡须,冷眼扫视门前站笼内的人犯。

  这些人,当然是良莠不齐,罪该应得的也是十之八九。毕竟此时还算是政简刑宽,弄到衙门前立站笼的,十之八九也不算是好人。

  被知县冷眼瞧着,各人都是胆战心惊,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太守,京师里当县官当然不如在外地,不过,普通的百姓在知县眼里,恐怕也和蝼蚁差不了太多。

  看了片刻,倒也没有什么异常,知县刚要进去,一打眼着瞧着笼中一人,因站住了问道:“你是何人,不对呀,”县令沉吟,“看你的样子,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不大象是j人。”

  笼中人战战兢兢,不知道如何答话,那林班头看的不耐烦,上前越次答道:“这厮是个写书的,妖言惑众,还语涉圣君……”

  说着,班头从怀里掏出一本小书,递给知县,道:“大人瞧瞧就知道了。”

  “唔,”知县一边接过来,叫人打着灯笼来看,一边道:“你们也不要太多事,妖言的事,是锦衣卫的差事,咱们何必替他们办差,还得罪人来着……”

  一边说着,一边翻看,看了几页,知县便是面色一沉,道:“果然大胆狂生,如此狂悖的话也敢写在书里。”

  站笼中那人苦着脸,辩道:“实在是无心,提起太宗皇帝,只是夸说他老人家龙马精神来着……”

  “无耻,下作”知县痛喝道:“什么一夜御十女,你看着了?胡编乱造,真该好生掌嘴打死你这厮。”

  “对了,”知县问道:“你有功名没有?”

  站笼里那人犹豫了一下,吃吃答道:“没有,小人没有进过学。”

  “没有功名,犹有可恕。”知县道:“如果是衣冠中人这么无耻,非得重重办你不可。就算这样,你一样要站几天,接下来怎么判,本县想想再说。”

  一边说着,一边将书塞在怀里,就打算走。

  孙锡恩看热闹也看的够了,当下忍住笑,轻咳一声,便向前走去。

  “谁,谁这么大胆?”知县勃然大怒,他的一亩三分地,还真没有人敢这么大刺刺的咳来咳去的。除了他老人家,还有谁有资格在这里乱咳?

  “是本大人。”孙锡恩大步上前,他身后自然也有十来个下属和护卫,此时一起都走上前来。

  全部是乌纱帽,飞鱼服,绣春刀,这一身打扮,傻子也认出来是谁了。

  “哟,哟哟。”知县嘴里哎哟连声,却也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