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话不算。”
她又啰嗦了几句,才正色道:“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赏你东西,还是沂王殿下看中你的身手和胆气,所以另眼看待。刚刚太后眼前,沂王没能和你说上几句话,心里还很不得劲呢。”
能得沂王这样的人赏识,对张佳木还是个好消息,他恭恭敬敬的答道:“是,殿下青眼相加,小臣感激至深。”
“话是这么说喽。”
万氏这么说,张佳木有些不解,但他是何等的聪明人,立刻就想明白了。
沂王好歹是太上皇的亲儿子,这里现成的有看守牢头在这儿,沂王不交待一下,这父子天性也就太凉薄了吧?
这当然就是要他表现了,张佳木想了一想,觉得似乎不碍,于是大义凛然道:“沂王殿下有什么吩咐,臣下可以带话给太上皇。”
万氏这才喜笑颜开,她和沂王,当然,也就是和孙太后,太上皇这一派是荣辱相连的,要是沂王不能复位,被迫之国,她也就只能到王府里去厮混了。
在北京大内开过眼的人,是怎么也不想到地方上去受困受苦的。
于是她一脸喜色的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话,沂王请你带话给上皇,请他保重身子。”
“是,臣下一定带到。”
“还有,如果有什么机会,请太上皇千万不可放过,需下决心时,则必下决心,此时此刻,已经不是谨慎的时候了。十四日的事,沂王料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请太上皇早下决断!”
说这句话的时候,万氏已经收了刚刚的笑容,神色间,极为郑重。
张佳木心头凛然,沂王才十岁出头,这么凌厉坚绝的话,岂是他一个小孩能说出来的?
当然也不会是太后所说,要是太后公然加入到争储复辟的里的事来,刚刚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召见了。
必是万氏自己的主意,假借沂王之口,跑来亲自和他说!
这个小小宫女,果然也不是凡俗之辈。
但女人就是女人,遇事慌张,这种大事,岂能说的如此直白,而且就这么冒失的和张佳木讲?如果这会张佳木去大内告变,沂王未必有事,她非得被杖毙不可。
女人这种生物,真是情绪化的动物啊……
万氏此时也有点紧张,鼻尖上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来。其实当真也不出张佳木所料,刚刚确实是她自己的主意,夺嫡复辟的大事,她利益相关,当然也很在意,以她的见解,这会已经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再犹豫,只怕连一个亲王也未必能稳保,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好,”张佳木面无表情的道:“臣依命转达,一字不易就是。”
第1o5章 设计
辞别了志得意满得意洋洋的万氏。张佳木一步急行,见鬼一样的跑出来。
今天真是够了,见的女人比他这辈子见过的还多,一路上全是二八年华的小宫女,指着他点点戳戳的,时不时的发出一阵笑声来,令得他身上一阵恶寒。
对着石亨也没怂的好汉,这会真的是全身是胆也不够使的。
女人这种生物,实在是太可怕鸟。
好不容易闯出宫门,薛恒正背着手施施然的与王增一起聊天,这两人都是清华高贵,风度翩翩,但张佳木看上去,却是份外可恶。
与这两人会合了,两个比鬼还j的世家子弟也没有问他遇着什么事的打算,这种事,多问多事,少问没事,没有人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的。
倒是薛恒是真心想交张佳木这个朋友,众人一起叫来伴当,就不再耽搁。一起上路扯乎,一路上骑马看青,谈笑聊天,张佳木散心之余,还知道了不少历史掌故,世家隐秘,还有宫中朝中的一些八卦,比如大学士王文怕老婆啦,都督伯爷孙镗的儿子人不错,就是弓马功夫不大行,闹的孙镗大不开心;太监曹吉祥的几个侄子,全是猛人,曹钦还算是弱手,最强的是曹铉,而且曹家哥几个全是疯子,遇人就敢开片……
这么一路聊天骑马,天也不算冷,又没有什么风,鲜衣怒马如龙一路奔驰,倒也当真是愉快的紧。
进了城,薛恒家在宣武门后,距离正南坊可够远的,但薛恒一力相邀,要请张佳木和王增到他府上饮酒。
张佳木忙到飞起,今天出城游玩已经是给了王增一个大面子,实在却不过情面才出得城来。这一出来,遇到这么多事。已经够他消化一会了,再到薛恒府里,鬼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来?
心里很想说谢谢心领,但看着薛恒脸色,又实在说不出来。
正在为难的时候,他们刚穿过永定门,李瞎子几个穿着校尉的衣服,佩着的却是刚打得的唐刀,一见张佳木来了,就一起迎上来,齐齐打了个躬身,李瞎子开口道:“大人,坊里有事情,任小旗和刘总旗叫俺们过来等候,大人一回来,就请回坊里去。”
这一下,薛恒可就没有办法了,张佳木有正事在身,而且事先又不知道他会邀请,总不能是神仙,能掐会算。
当下一脸遗憾的道:“原本是打算和两位好好喝上几杯的。我府里后园景致也颇看得,东楼西阁相对望,中间腊梅开的正艳,登楼看景,是不是也挺有味道的?”
“说的是,”张佳木一脸的遗憾,道:“可不是!不过我这里可真不凑趣,下回再说吧。”
薛恒道:“下回可别推脱了,我倒履相迎啊。”
张佳木总觉得,这个驸马似乎热情的有点过了。这么急赤白脸的想把自己往家里引,总不会一见如故到这种地步吧?
但现在也无暇细究,只得先答应下来,到时候,见步行步就是了。
当下先与薛恒拜别,再又辞别了王增,这才从永定门过正阳门,再向东北方向的正南坊急行,一通猛赶,申时末刻,天都快黑了,这才赶到了坊中百户府里。
刘勇和任怨几个,都已经在等着他回来了。
负责唐刀事物的刘绢几个也在,见张佳木进来,各人都站起身来。
“不要多礼了,”张佳木站在廊下,让汤小三给他拍打着身上的浮尘,然后用热毛巾擦脸,抹了几把,脸上浮尘尽去。也精神了很多,他道:“坊里出什么事了,这么急着找我?”
“是这么回事,”刘勇身份最高,当然是他回话,他道:“按大人的吩咐,我们最近几天,天一黑,就加强了坊里到东华门一带的巡逻。原本也没有什么,但今天高御史带着坊兵,时不时的就往我们巡逻的地面过去,把兄弟们驱散了几回。这件事,我们不敢自专做主,还要请大人示下,该如何处置?”
“高平啊?”
这位都御史自从在张佳木这里吃了一个憋,又知道王骥护着他,再加上可能是有人在都察院里给他施加了压力,所以正南坊这里,他来的少了。最多隔一阵子带人来打个转,然后就急匆匆的走人了事。
反正他负责的坊足有五六个,哪个坊多去,哪个坊少去,别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不是。
“是他!”任怨差点被高平拿过。对此人印象极坏,他气哼哼的道:“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佳木,你也不是不知道,他那个德性!”
“是的,”张佳木笑一笑,归座坐下,叫众人也坐下,想了想高平的模样和做派,不觉笑道:“此人也是个很有趣的人。”
“有趣?”任怨嘀咕道:“我可不觉得。”他又道:“现在得想办法,这个人在这里晃悠。我们的事,可就不好办了。”
“这个倒是。”
有高平在这里,巡城御史的牌子还是很响亮的,锦衣卫也不能不卖高平一个面子。总不能当面和巡城御史发生冲突就是了。高平一直在捣乱,张佳木安排的巡查东华门一带的事就不能不防着他捣乱,万一发生什么事,高平这厮出来搅和,到时候,就很难处理了!
张佳木想了一想,断然道:“是谁带队?”
刘勇答说道:“是小旗赫龙城,还有坊丁一个队,是薛胖子带队。”
小旗一队人不多,正丁十来人,余丁军余二三十个,加上坊丁一队人,六七十人可就不显少了,如此张扬,怪不得惊动了人,把高平这只苍蝇给放过来了。
他道:“把人先撤回来再说。”
“大人,那事情怎么办?”
张佳木想了一想,又道:“先叫黄二来。”
黄二这厮是坊丁里头比较出挑的,原本资历比起李瞎子几个差的远了,但为人很直率,胆子也大,连张佳木也敢顶撞。坊丁66续续加到了二百人,每六人一分队,三十人一小队,黄二现在也领一个小队,物以类聚,他的小队里能说会道的不多,但都是些胆大心黑的主,遇到什么普通人不敢干的事,叫黄二来准没错。
“是勒!”
任怨是坊丁总管,又新加了小旗官的职位,正是兴头的时候,也很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出来了。
叫黄二,知道张佳木必有主意。于是兴冲冲的出门吩咐去了。
张佳木叫道:“慢着,把李瞎子也叫过来。”
没一会功夫,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无赖一起跑了过来。李瞎子一脸笑,进屋先给各人行礼,黄二则大大咧咧的站在大堂中央,草草向众人见了一礼,就对着张佳木道:“大人,正给新坊丁训练,有什么吩咐,快说吧。”
这般态度,倒是和周毅一个鸟德性,在屋角的周毅见他如此,立刻笑出声来。
张佳木也习惯了,瞪了黄二一眼,喝道:“不成体统,你的事要紧,还是我的事要紧?”
“是,大人您的要紧。”
黄二也是被训的皮实了,答应了一声,也就不言语了。
这里都是心腹,张佳木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想了一想,便吩咐李瞎子和黄二,向他们道:“高平太过碍眼,我先把人撤了回来,教他得意一下。料想他一时半会的不会走,你们俩想个办法,好生教育他一顿。”
“啊?”
饶是黄二大胆,还是把嘴张的能塞进一个鸭蛋。李瞎子和任怨几个就不必提了,各人都是吃了一惊。
巡城御史代表的可是皇帝的意志权威,哪怕是什么顶尖的勋戚亲臣,遇着巡城御史,也只能退避三舍,更加不必提“教训”这两个字了。
张佳木很不耐烦,他道:“又不是叫你们正面去打人,想办法啊。”
经他这么一点,在场的人就都明白过来了。叫无赖们办这种事,可最在行。当下黄二和李瞎子稍做商量,就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
这会儿,正是黄昏时分。
往常这时候,高平早就回家喝茶歇息去了,当差再勤快,也没有晚上去巡逻的御史,那是兵马指挥们的事。
但今天不成,上头有人吩咐,正南坊到东华门这一带,锦衣卫们活动异常,需要他出来压一压,捣一捣乱,不敢说能把张佳木怎么着,这一点自知之明,高平和他上面的人都还是清楚的。
但是出来搅一搅局,不教张佳木干的太顺当了,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从辰时出门,一直晃悠到现在,到申时前后,一直在这附近一带晃悠的锦衣卫们全部消失不见,如退潮一般,眨眼间就一个也不见了。
“看来我高某人,也不是泥捏的!”
高平对张佳木其实没有什么私怨,但他为人气量很窄,好不容易巴结皇上,出了那种昧良心的点子,这才干到正五品的官儿,结果张佳木纵横捭阖,没多久功夫,就从军余一路扶摇直上,干到了亲军百户,他才多大年纪,高平都四十多了!
人比人,气死人。能给张佳木找点麻烦,高平心里还是很愉快的。
他琢磨着,要是再没有什么事,也就能让身后跟着的五城兵马司的坊兵回去,然后自己也就能打道回府,喝上两杯老酒,上床睡觉去了。
“救人啊……”一声娇呼适时而起,高平一看,精神立时大振,原来几个无赖正把一个二八少女往小巷子里拖,他立时摆起御史老爷的威风,喝道:“好大胆,居然敢强抢民女,本大人见了,是尔等死期到了!”
第1o6章 哑巴亏
高大老爷振起威风。也来不及等后头的坊兵,反正他一身官服,高头大马,又常在各坊行走,谁不知道他是巡城御史?
别说是这些普通的青皮无赖了,就算是国公府里的豪奴,有千户身份的家将,见着他也只能站在角落里叉手伺候,连吭声也不敢吭。
国朝近百年,不曾听说巡城御史反被人算计过的,高平的大胆,自然也是有所凭借的。
他策马从小巷子里一转弯,打马泼刺刺直追过去,再绕个弯,却是黑漆漆的甚什么也见不着。别说是刚刚的那几个无赖和呼救的美娇娘,就是连只狗儿也没见着。穷街陋巷,连灯火也没有,借着点星光月色,勉强能见着已经追到一段死路了。
到这会高平终于有点害怕,一阵冷风袭来,吹的他全身发寒。打了一个寒战之后,高平决定立刻顺着来路返回。
但隐约间,似乎听到人声,暗夜之中,只觉得身上更冷了。
窄巷之中,调头不易,好在,似乎听到后头坊兵们的叫唤声响,高平心中一定,大叫道:“来呀,一群蠢货,我在这里!”
他带的坊兵,有的是原兵马指挥下的士兵,还有一些是他特别从京营中抽调出来的,明盔亮甲,骁勇异常,要不是有这些坊兵撑腰,他也不会这般大胆了。
但脚步声似乎是从后头响起来,高平心头狂跳,忍不住回头去看,但只觉眼前一黑,一个物事套在头上,接着就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着了。
“叫你多事!”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你这厮好生多事,俺们要给你一个小小教训。”
还没弄清这“小小教训”是什么,高平就只觉身上一痛,却是一只大棒打在他腿上。可怜他自幼读书。中进士,当官,何尝吃过这种苦头,一棍下来,已经杀猪般的嚎叫起来。
棍落如雨,他虽然狂呼大叫,这伙贼人却是打个不停,直直打了好几十棍,高平叫声都微弱了,那伙人才乱纷纷道:“这一次就放过他,下回再来,就直接打死算了。”
高平心里明白,但也不敢出声,等他再一次听到脚步声时,眼前一亮,原来是坊兵们顺着声音赶过来了。
“大人,”带队的是一个兵马司的副指挥,看到上司被打的猪头一般,那个指挥强忍着笑,请示道:“要不要追赶贼人?”
高平茫然四顾,只见四处都是黑漆漆的不见人影。夜风袭来,倍增凉意,他尖着嗓子叫道:“不要查了,送我回家!”
巡城御史在巡查的地盘被人殴打,这在国朝还是头一回。在场的坊兵知道自己责任深重,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的,大伙儿簇拥着高平,灰头土脸的去了。
这边高平挨了打,就手消息就传到了张佳木那边。
听到高平这厮被弄的如此狼狈,张佳木忍不住大笑,便是任怨几个,也都是笑将起来。
刘勇老成一些,他道:“大人,打个坊官什么的,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御史这样的官,不是诏狱之下被拿捕审问,这么挨了打,事关朝廷脸面,恐怕会被追查的啊。”
他的话确实是正理,要是正常情况下,高平虽然被阴了,但事后会有严旨下来,着令都察院会同兵马指挥,锦衣卫,在坊中彻底严查。
因为是锦衣卫百户的该管地面,张佳木也会被严责,搞不好要罢官,甚至是拿捕他。要是这样的话,可是得不偿失。
张佳木笑着一摆手。道:“刘老哥,你看我是这么孟浪的人吗?高平这厮,名声臭的很。他被打了,除了有限几个人,多半人是拍手称快的。所以不会当真有人为他出头,这是一。第二么,皇上这会正在重病之中……”
话也不必说的太直白了,打狗要看主人,高平算是皇上养的小巴儿狗,没事叫他汪汪叫唤两声,给皇上壮壮声势。
要是皇上好好的,后果当然严重,皇上这会自己病了,每天在宫里头静养,除了宣布十四日召见大臣外,连南郊祭祀的日子也不曾定来下。
一切大事小事,都是由阁臣们和司礼监商量着处理,这会凡事但求安静,张佳木的责任又极重,就算有人要查办这个案子,也不会搞到他头上来的。
当然,等尘埃落定的时候,谁还记得这么一件小事啊!
高平这顿打算是白挨了。算是吃了个极大的哑巴亏。以他的能力,事后也肯定是没得报复了。只怕这会儿,高大人已经跑到家里,正躲在被子里头发抖呢。
“他走了,正好办我们的事!”张佳木喝了口茶,下令道:“今天全部出队,我看,东华门附近七八条大街,小胡同不多,靠近皇城嘛,但人手少了也是没用。今天高平过来。准没好事,他被撵走了,我们过去!”
各人想想也是,锦衣卫的嗅觉没有不灵敏的,大伙儿都从高平的事里嗅出来不对的味道出来。要是查办什么大案出来,大伙儿也是脸上飞金,个个有光采。
要知道,小张百户就是查办了几个大案,楞是从军余几个月间就到了百户官的位子上的!
当下点起所有的小旗,吩咐校尉、军余、坊丁,一律动员。除了守备南宫和留一些人督促铺舍火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照常巡逻外,所有人都得参加这一次行动。
这会儿,就看出来张佳木平时的管理和训练的威力来了。可以说,他驭下不光是严,平时待下属们很少有发火的时候,一般的百户,殴打属下也是常有的事,不足为奇。
张佳木不仅不打,发饷发钱,那叫一个爽快。平时也没有什么架子,说笑玩乐,甚至动手较技,都无所谓身份,甚至说粗口,赌钱,也是偶尔为之,不伤大雅。
这么一来,在属下之中,敬爱两字,已经是深深扎下根去。
但带兵带人的道理是一样的,要讲究一个宽严相济。一味施恩,就弄的上下不分,纪律不明。这一点分寸,说起来容易,掌握起来是很难的。
但张佳木掌握的很好,说笑之余,提起某人错处。他也不怒,只是正襟危坐,脸色也慢慢沉下来,然后一五一十一指出部下的错处,一条条一款款,说的清楚明白,而且诛心之论,条条都能直指人心,把最根本的错失原因给摘出来。
各种处罚的力度,也是不同,大到开革,军棍,鞭刑,再到罚俸,罚劳役,黑旗,手段花样也多,只要犯错,哪怕是任怨和刘勇,也不会饶过。
正因如此,虽然他为人并不暴戾,也不是天天板着个脸装酷,但属下各小旗,校尉,军余,坊丁,就没有不怕他的。
号令严明,平时功夫下的深,临到有事了,自然就是一呼百诺,事事顺手。
没一会功夫,张佳木和刘勇一个百户,一个总旗,两人亲自带队,下头九个小旗,六个坊丁队,加起来三百五十余人,全部散开,各持兵器,散开在正南坊到东华门一带的街头巷尾之中。
俗语说,京师大胡同三百六,小胡同多过牛毛,分坊不多,但胡同街道真的是一条接一条,外乡人到京城里,看着街道四平八直的,走几圈就非迷路不可。
正南坊到东华门一带,小胡同不多,毕竟是靠近宫禁,关防严密,很多地方直接就是禁军巡逻的范围,根本不可能有民居存在。所要严查的,就是从正南到东华门一带的这些胡同小巷,三百多人撒出去,已经足够严密,非得查出点东西不可。
那天徐有贞的话,已经在张佳木心里扎了根刺,这正南坊中,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这一出来,一直到戌时末刻,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这会儿,在后世还正是热闹的时候,夜生活尚未开始,但是在古时,用这个字眼,表明已经是到了持兵上街警戒的时辰了。街道上绝少行人,普通人家已经熄灯睡觉,只有少数的豪门还张着灯,不是饮宴就是歌舞,还正热闹。
“大人,那边有动静!”
张佳木自己也换了校尉服饰,佩刀带弓箭,躲在一个小巷子里头静候消息。戌时末刻的更鼓一响,黄二悄没声息的摸过来,轻声道:“入娘的,看着象几个书生,提着灯笼,一嘴酒气,看到几个兄弟,这些厮们也不惧,看着扎眼的很。”
他一个粗胚,对书生的头巾气向来不大相容,所以说起来也很不客气。
张佳木想了一想,道:“我自去看看,你们不要多事。”
他自己带着几个从人,也是打着灯笼从巷子里出来,没走几步,果然见着几个书生样的男子提灯过来,按理来说,这里并不是十里秦淮,没有什么灯红酒醉流连河上的风流举动,而且京师规矩甚严,这几个书生这么晚还不归宿,倒是当真碍眼的很。
“兀那汉子,站住。”跟在他身后的庄小六机灵的很,先上前一步,戟指道:“夜晚行走,鬼鬼祟祟,过来受盘查!”
第1o7章 盘查
“什么人,敢对咱们大呼小叫的?”
对面的书生倒也当真大胆。这边叫他们来盘查,那边倒是也大呼小叫,显然并不把眼前这伙跨刀带剑的锦衣卫们看在眼里。
张佳木嘿嘿一笑,索性上前几步,打量着这几个胆子比斗还大的读书人。
看打扮,倒果然也不是普通人,全部是举人的扮相,并不是童生或是秀才。在大明,中了举人已经可以做官了,如果屡次不中进士,就可以参加吏部的大挑,然后放出去到偏远下县做县令,或是做县丞一类的辅官。
和进士相比,还是有点差距的,升迁也难,但中了举就等于是国家的官员,也是没错。
况且,看这几位的神情举止,也是来参加今年会试的举子,一旦金榜放名,成了天子门生。到时候进翰林院,转给事中,或是做御史,文官势力越来越大,文人凌架于武夫之势已成,也怪不得他们如此狂放。
张佳木打量他们,这几个书生也是这般打量他。
乌纱帽,飞鱼服,朝靴佩刀,背负弓箭,从带的牌和系的带上,这些举人也看出来这是个六品武官,他们虽然不把普通的武夫看在眼里,但锦衣卫的身份和六品官的阶级,还是叫这几个书生勉强半揖下地,都道:“学生等见过大人。”
“你们都是来参加会试的举子吧?”张佳木问道:“为什么此时还在街上游荡,又这般醉酒,成何体统?”
他这么一训,几个读书人脸色各异。
有一个衣衫破旧的读书人并没有喝酒,他皱着眉道:“大人,尚且未至宵禁的时间,不知道这般盘查,有何凭据?”
这般一说,刚刚最先开口的矮胖书生便也喷着酒气道:“就是,当咱们不知道律令吗?”
“就你们也和我们大人说律令?”庄小六横眉立目的道:“我家大人就是正南坊的律令,他一声令下,就能把你们全打的稀烂!”
矮胖书生丝毫不惧。冷笑道:“嘿,口气还真够大。”
他扬着脸道:“学生是吴县程万里,大明的举人,你来打我看看?”
这几个人,也当真是有酒了,按理来说,锦衣卫就算在景泰年间失了威风,也不是几个小举人就能挑衅的,说打不可能,但抓了关起来,也非得叫这几人好好喝一壶不可。
“万里,不要这么莽撞。”看张佳木皱眉,适才问张佳木盘查凭据的那个年轻举子劝道:“这般当面争吵,成何体统。”
这话也不是向着锦衣卫一面说,而是说他们和武夫吵架,失了读书人的体统。
张佳木大为皱眉,明朝的文人风骨是挺硬朗,但也着实讨厌。现在文凌架于武之上,这种风气就更加可恶了。
开国已久,洪武年间文武并重的格局早不复存在,就是成祖用兵于安南和漠北的盛况。亦是久已不见,文臣们烧海图,撤出安南,屯兵边关用来防备蒙古,这样就算是天下太平,这几年来,也先也渐渐穷途末落,象土木年间被人杀到京城脚下的事似乎再也不会发生。
这么一来,文贵武贱,飞鸟尽,良弓藏的局面,已经俨然形成。
这几个举子,倒不一定是怎么样的坏人,但骨子里对武夫的蔑视,着实叫人讨厌。
他在这边大皱其眉,矮胖书生犹自强项,他道:“承芳兄,不要劝我,我倒真不信了,堂堂举人,就能被他们这么折辱不成。”
张佳木笑道:“你这举人的身份,在大明倒是真够用了,在乡下的话,农民佃户见了就得趴下嗑头,和县令也能平辈论交,不过在京师里,这点身份,还真不够看的。”
他的耐心也到了尽头,这几人老实说倒也没有什么太可疑的地方。但如此讨厌,抓了去让他们受点苦,也无所谓。
这边刚要下令,从两个书生后头又出来一个年轻举子,看起来叫人顺眼多了,脸上笑嘻嘻的,虽然也有点酒气,眼中清亮,倒是没有喝醉。他兜头一揖,向张佳木笑道:“学生崔浩,岭南人氏,也是个举人,依大人说是不够看的。但学生有同年,有老师,有同乡,大人要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抓了去,恐怕也未必方便。”
笑容灿烂,但话里有骨头。读书人是这样,惹一个就跟惹一窝蜂似的,而且最讲风骨,鸡毛大的一点事,就能吵上天去。
张佳木不读史书,新龙门客栈倒是看的。想一想,也是不值当,别惹出事来,成了后世看电影时的j臣形象。
他无奈一笑,向着崔浩道:“你能看出我要下令抓人?”
崔浩笑道:“察颜观色的本事,虽然不曾历练,但大人面色不愉,贵下属跃跃欲动,这一点风色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你倒是乖巧,不瞒你说,我正要下令抓人。”
此语一出。这几个举人都是脸色一变,程万里兀自道:“我却不信,锦衣卫就能这么横行无忌,非法抓人。”
被他称为承节芳的举人,姓杨名继宗,山西人,家贫穷困,看起来身子最是单薄,此时却是面露倔色,将手一伸,道:“请抓,请抓!”
“承芳,万里,”崔浩急道:“不要把事情弄僵。”
他又道:“请大人恕罪,吾等今晚分韵赋诗,又吃了几杯酒,是耽搁了时辰,倒不是有意犯禁。如果有冒犯之处,尚乞大人见谅。”
这个崔浩,年纪不大,说话行事倒是稳重的很,刚刚点了张佳木一句,这会又善加解释,看起来,是个不愿吃眼前亏的聪明人。
张佳木笑了一笑,换了语气,很诚恳的向几个举子道:“你们都是读书人,读书人不知道规矩,还有谁懂?虽不是深夜,到底已经是很晚时辰,这么纵醉夜行,喧嚣吵闹,不要说我要查,随便撞了哪位大人的车驾仪仗,你们也非得吃亏不可。”
他大有深意的接着道:“京师之中,不是你们家乡,如何自处。自己好好想想吧。”
虽不是金玉良言,但确实也是一番好意。几个举人听了出来,崔浩面露沉思,杨继宗愧而不语,只有矮胖子程万里有些不服,但嘟嘟哝哝,却也没有人听他说些什么。
须臾之后,崔浩便是一揖到地,说道:“学生曾经与崖边读书十年,来京之后,倒是有些放浪了,大人教训,学生尽知,从今之后,不会饮酒犯夜了。”
杨继宗也道:“学生等以后闭门读书便是。”
张佳木笑道:“就是这个道理,你们是来应试的,一朝中式,天下闻名,要是落榜,想想是什么滋味?”
各人叹服不语,张佳木摆一摆手,吩咐人带着他们回住所,不要在街上吵闹了。
他这般处置,倒是与平时风格完全不同。坊中不要说豪奴了,就算是普通的官员,也绝不会在张佳木面前挺腰子说硬话,那天杖打都督府的豪奴家将,并断一手,此事传出,坊中早就很少的宵小更加敛迹,一切安静无事,凡事都有规矩,不成想,今天对几个普通的读书人,倒是这般客气。
任怨在一边看的真切,不觉问道:“佳木,难不成你想招募他们?”
张佳木失笑道:“我一个小小百户,有什么资格用举人当部属。”
任怨也知失言,摇头一笑,也就不出声了。
但他如此一说,张佳木心中一动,招手叫来一人,吩咐道:“把这几人的住所记下来,姓名籍贯什么的,也写下来,不要混忘了。”
“是,大人。”那人恭恭敬敬的去了。
张佳木踱步沉思,脑海中若有所悟。他的部下,确实也需要几个机灵懂文墨的读书人来帮手。他自己再能,也需要几个得力的属下。光有武夫不成,读书人虽然极讨厌,但论起口才心机,还有典故律令,倒真的不是不识几个字的武夫能比的。
但如何招揽,还需要好好想想,施展些手段才成。锦衣卫的经历司里有不少吏员,但进士和举人出身的,一个也没有,他这个小小百户现在就想招揽正经的读书人当幕僚,为时尚早。经过这几个犯禁的呆书生一搅活,时间倒是过的挺快,没过多久,已经到了亥时,这个时辰,不要说喝酒夜归的人了,连狗也不见半只。这会儿已经是宵禁,没有公务官身的人,是绝对不能上街的。
各坊的坊门也关闭了,宫门也早就闭了,冷风如刀,众人都觉得有些难以忍耐了。
张佳木沉下脸去,喝道:“吩咐下去,谁再敢跺脚,就把脚砍了。”
一声令下,咳嗽声,跺脚声,一丝不闻。号令如山,无人敢于不从,张佳木脸上也是露出笑容来。
“大人,有动静。”
又过了一小会儿,有人过来报道:“过来一队人,那边的兄弟没敢拦,要过来请大人示下。”
“为什么不拦?”
张佳木甚是奇怪,这会儿已经是宵禁,犯夜的人不要说锦衣卫,任何街面上巡夜的人都有资格拦下来拿捕盘查,前头的人不但没拿,反而放过来了,真是奇怪。
“说是穿着内官的服饰,还有出入宫禁的金牌,十来个人,还有守皇城的校尉跟着,看着情形不对,所以没有敢拦。”
第1o8章 心有山川之险
“喔,”张佳木想了想。笑道:“怪不得没人敢拦他们,走,我们过去瞅瞅。”
锦衣卫巡夜也是正份差使,特别是靠近宫禁这地方,更加严格细致,当下索性不再掩盖行藏,叫来十余人跟随,大伙儿掌着灯笼,向着那群内官来的方向赶去。
隔的也不远,深夜之中,脚步声也传的远,没过多会,两边就迎头撞脸的对上了。
不用张佳木示意,庄小六还是打急前锋,他上前一步,左手提灯,右手叉腰,喝道:“来的是什么人,深更半夜,犯了宵禁了知道吗?”
张佳木听的一笑,这流氓无赖。现在也会大打官腔了。
“哦,是哪位在查夜?”对面听声,倒也不慌乱,有个穿着锦衣卫服饰的武官出来,扬声道:“深更半夜的,着实辛苦了。”
庄小六摆手道:“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报名,说差事,我们大人等着回话。”
他这般语气口吻,就是有意为之,要激一激对方。
这样办法,张佳木当然没有交待,但这种事,何须交待?这一群无赖,全是观风望色,见机行事一等一的好手,这点小差如果也需要交待,那么什么事也不必办了。
庄小六也不过就是穿着军余的赤黄衫,戴的是毡帽,佩的唐刀,说话居然如此豪横,对面的内官和锦衣卫们都是面露怒色,有几个人同时冷哼出声来。
但奇妙的是,居然还没有人翻脸。
还是刚刚的那个锦衣卫,他皱着眉道:“还是请你们当家的人说话吧,我好歹是个总旗,一个军余这么盘问我。大家都是当差,何必呢。”
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张佳木笑了一笑,排众而出,笑道:“是哪位同僚,我负责管理正南坊百户,倒是没听说有哪位总旗在这个功夫出来办差。”
话里有骨头,对方一滞,火光之下,犹见得一对眼珠转了半天,到底也算是机灵人,半响过后,那个总旗深深一揖,道:“大人,不是下官驳回,实在是没法儿交待。”
“怎么说?”
“内廷的差事,犯忌的地方挺多。我劝大人,最好也是不问的好。”
“真是笑话了。”张佳木笑喟左右,道:“国朝可有这个规矩没有?内廷这会儿早就下锁了,没有圣旨,谁也不能开宫门。有什么要紧差事。非得半夜办理不可?”
对面原本就有鬼,十几个人簇拥着一顶蓝呢小轿,听着张佳木话说的很硬,一群人又惊又怒,却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见他们神情,张佳木心中更是确定,这群人,必定就是徐有贞所说的东华门的“鬼?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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