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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阅读

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鬼”。心里确定下来,情绪也更加平和,脑子也就更好使了。

  当下又笑了一笑,道:“你们非说是内廷差使,好,我也不敢查。但请你们到我们的驻所去休息,明天天亮,等我回明了上官,到时候自然一切就水落石出。”

  任怨也上前笑道:“深更半夜的,我们备的有热腾腾的酸菜白肉,驴肉火烧,小米粥,辣白菜,你们先去弄一顿热的,吃完睡一觉,天亮了再说。”

  依常理,这般处置当然最为妥当。原本正南到东华门一带,宽而疏阔,而且时不时的有皇城禁卫巡逻,正南的事情多,力量并没放在这儿。偶尔有锦衣卫或是五城兵马司来巡逻,撞上了。也是放过去了事。

  今天既然遇到了盘查,那么当然得先扣下,明天查明白了,该关该放,自然有上头说了算,不需下面这些人太过着急。

  但不行,听到张佳木和任怨的话,对面出来一个穿着正六品宦官服饰的内官,满脸怒气,尖着嗓子道:“大内的事,要你们多管什么?全给我让开,不然的话,有你们好果子吃。”

  话说至此,当然也不能善了。

  不需吩咐,庄小六和曹翼冲前而上,抽出刀来,两把刀立刻架在那内官的脖子上。六品的宦官,在宫里还算不上什么,况且事出有因,今天原本就是要撕破脸皮。

  两把刀架在脖子上,那个宦官顿时不敢出声,其余众人也是吓的惨白着脸,都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锦衣卫百户居然如此大胆,手下不经请示,就敢对内官动刀子。

  “再敢胡说八道的,就打碎他满嘴牙。”

  张佳木阴阴一笑,踱上前去,一个个打量过去。被他眼光扫射到的,无不俯首躬身,惨白着脸不敢说话。

  在场的,除了那个被刀架住的,还有四五个宦官,几个锦衣卫。再有就是轿夫。

  他过来,就是要看看轿子里头坐的是谁。

  刚到轿门前,一个宦官猛然跪下,抱住他腿,泣声叫道:“不能看啊,大人,不能看。”

  如此形势之下,这厮居然还敢如此,张佳木一脚把他踢开,倒是坚定了要看一看的决心,今晚要是不看,以后都不用办什么事了。

  “来人,掀起帘来,要看,叫他看个够好了!”

  里头却是个女人,年纪不大,声音脆生生的,透着明快果决,张佳木一听之下,就有点发楞。

  轿子边上的人没有掀开轿帘,里头的人倒是自己把轿帘掀开了。

  十指葱白,再看手,羊脂软玉一般,十指尖尖,指甲也涂的晶莹透亮,光看手,就颇为不同凡俗。

  轿帘掀开后,众人都是眼前一亮:好一个美人。

  二十左右的年纪,瓜子脸,头上戴着红色的抹额,身上是白狐毛皮,小嘴如樱桃一般,两眼中若有烟波,风情四溢,正似笑非笑,打量着站在轿前的张佳木。

  “坏了!”

  到这会儿,张佳木要是想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他就是猪了。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身上穿的,全不是凡品,一般的百姓人家不要说穿戴不起,就算穿戴得起,也是极为犯禁的。

  光是手里揣的手炉,镶着红绿松石,都是品相极好的佳品,显然是内廷所造,外面根本就花钱也买不到。

  如此这般,这个女人进宫去干吗,去伺候的什么人,还不中昭然若揭?

  宫里头,除了一群没鸡笆的男人,就是女人。唯一的一个功能健全,对漂亮女人有需求的男人,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他猜的可一点也没错。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是钟鼓司的内官陈义,趴在地上哀求的则是教坊司的内官乐官晋荣,坐在轿子里的女人,则是精心挑选的名妓,叫做李惜儿,官宦人家出身,抄家入教坊司,后来就是当了妓女,年轻貌美,皇帝不知道被谁鼓动,听说了这么一个女人,已经叫进宫里伺候过好多回了。

  此事事属绝密,除了少数内廷中的人,当时根本无人得知。

  倒是不知道徐有贞打哪儿听到风声,故意泄露给张佳木知道,却是把好大的一个难题,一个极热的火炭团塞到了他怀里。

  查办,绝对的吃力不讨好。

  捅出这件事来,朝野大乱,皇帝的形象会严重失分。原本因为虐待自己哥哥,薄待侄儿,打死不肯让沂王复位,导致大明储位空虚,皇帝的形象已经极劣。人心已经尽在太上皇一边,如果再出了这件事,舆论哗然,言官必定被捅了马蜂窝一般,蜂拥而上,非把重病中的皇帝蛰的焦头烂额不可。

  朝纲大乱,大局自然更是扑朔迷离。有人要稳,有人要乱。徐有贞此举,着实不安什么好心。这样一弄,十四日那天,不管皇帝如何处置沂王复位的事,他自己已经大大失德,就算做出什么举措来,也是绝无威信,沂王才十岁,非得有人出来镇住局面不可。

  如此一想,其心则不问可知。

  徐有贞这个人,其心也密,也行也毒,不管怎么样,他反正是置身事外,如何处置,不管出现什么变化,总之他是没事人一个,就只剩下张佳木一个人,在此左右为难了。

  是先稳着大局不变,静候十四日皇帝临朝的消息,还是先把事捅出去,把皇帝的脸面弄的干干净净,一丝不挂?

  按前者办理,将来太上皇复位,或是沂王即位,徐有贞就捏住了张佳木的命门,这种事,迟早是要暴露,瞒是瞒不住的,这么一件大事,张佳木查而不办,是何居心?

  只最后那四个字,就能断送他的满门!

  但一查到底,捅出天大的漏子来,别说王骥了,满朝公侯勋戚加文武官员一起上,皇帝盛怒之下,也非得要他的脑袋不可!

  什么叫心思缜密,口蜜腹剑?什么叫心若有山川之险,害人于无形之中,徐有贞就是了。

  “妙,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啊。”

  张佳木头一回这么佩服一个人,别的人已经吓的手足无措,面无人色,在场的全是人精,一看到轿子里头坐着这么一个美娇娘,心里头可是什么都明白了。

  只有张佳木面露笑容,对徐有贞真是击节赞叹,这厮果然是个角色,比起骄横无礼如恶霸般的石亨,比起纨绔子弟般的右都督张軏,比起方正多于机变的王骥,严明自省的耿九畴,王直,比起一心操劳国事的于谦,在倾轧机变这方面,徐有贞在这会儿,当属第一!

  第1o9章 徘徊

  但赞赏归赞赏,事儿却也得办下去。

  这么一小会功夫。轿子里头的李惜儿已经等的很不耐烦。她天天进宫伺候皇帝,哪怕是重病如此,也是缺她不可,自然而然的,也养出了娇纵跋扈的脾气来,这会儿她在轿子里跺着脚,娇喝道:“怎么说啊,皇上还等着呢,你们把我拦住,这叫怎么回事。”

  “请稍候!”

  张佳木只能这么一答,然后就退后。

  她的身份,说是皇帝的女人,但又不是嫔妃,没有名份,行不得君臣见面的大礼,但也不能太过无礼,张佳木稍一示意,有人上前把轿帘又重新放下,然后众人才又毕恭毕敬的退后。

  “怎么办?”

  刘勇等人也围了过来,大家都是面色苍白,虽然这么一点功夫。大家想的没有张佳木那么深,那么透,但也知道,今天是捅了一场大漏子,底下的事该如何办理,只能围着张佳木,等他处断。

  一个集团,只能有一个核心,张佳木的才智,机断,胸襟,无一不叫人佩服。自然而然的,他这个核心也就牢不可破了。

  并不是说,官儿当的越大,人越服气,总得有实际的才干才行。不然的话,大家天天朝夕相处,各有各的长处,也未必事事都听他的。

  围在各人中间,张佳木闭目沉思了一会,终下决断,他道:“办是绝对不能办的,此事一办,我看我们明天午时就都集体去西市了。”

  明朝问斩,不象清朝在菜市口,而是在西市。也就是在市场间寻一块空地,临时驱赶百姓。然后就在原地开刀问斩,他这么一说,各人均点头称是,乱纷纷道:“你来做主,反正我们听你的便是。”

  “好,”张佳木下决断很明快,他道:“放他们走,和他们说,今天是误会,以后,这里也不会巡查了。”

  “佳木,”任怨说道:“这样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况且……”

  况且什么,他没有说,不过在场的人都明白。

  皇帝病成这副鸟样,居然还半夜叫鸡,这种精神劲头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但为臣子的,总也不能就这么看皇帝寻死不是?

  除了妓女李惜儿,大家还在人群中看到太医院的医士艾崇高,这厮是以配制蝽药壮阳补药出名的,京城贵人多用他的药,号称妙不可言。

  这人跟在一群内官和妓女后头。也在进宫的队列之中,他进去干什么?总不会是给皇帝瞧病吧?

  这么看来,皇帝的身子还真是真龙天子的身子,病成这样,还要嗑药嫖ji,果然是天赋异秉,能为人所不能。

  “唉,”任怨的话,他听明白了,但只能微微摇头,答道:“这件事不是我们能管的,我会找上头去回说,怎么办理,自然会有上头的人拿主意就是了。”

  这也是正办,当下任怨几人去回说了此事,由着一群人抬着轿子在夜色中走了,从这里走不到二里地就是东华门的宫门,自然会有人开宫门,一路进内宫去。

  溜溜的吹了半夜的冷风,到了居然是这种结果,在场的人也都是有点灰心丧气。

  张佳木看看众人,笑道:“这一次出队,我当真是亏本了。”

  他接着说道:“传我的令下去,各小旗坊丁,不论是校尉还是军余,每人领一两银子去,还有,叫大厨房准备饭食,有酒有肉。吃饱了睡觉。”

  上头的人没捞到功劳,大家都是摆出了一脸晦气色来,唯恐触了张佳木的霉头,被他拿来出气。

  不成想,三百多人,还是人人有赏,而且备有夜宵,份外体恤。

  便是向来嘴里吐不出来好话的周毅也道:“大人御下,这份体贴倒是下属从未见过,当真是难得之至。”

  一边的人正打算凑趣跟上,却听他又道:“就是误信人言,吃了好大的闷亏,唉。”

  刘绢怒目对他,道:“少说两句吧你!”

  除了他,其余各人也是对周毅怒目相视,张佳木一摆手,笑道:“周大哥也说的没错,事情就是这样,还怕人说不成?”

  一群人谈谈说说,没过一会回到百户府,校尉和军余留在这里,坊丁们也自归队,各自交待了大厨房。吃饭喝酒,倒是好好的热闹了一会,算算时辰,按后世的说法已经是半夜…多了。

  其余的人都去睡觉,张佳木自己回到内室暖阁里头,叫人抬了桌面进来,叫人摆上酒菜,他要自斟自饮,等候天亮。

  “佳木,”任怨和他关系最近,劝他道:“好歹歇一会儿。天亮后还有不少事要办呢。”

  “没事,九哥。”张佳木笑道:“我有些事,要好好想一想,不想顺了,心里很不得劲。你去睡吧,不必管我。”

  他这么一说,任怨当然不便再劝,于是也自退出,找地方睡觉歇息去了。

  房间一灯如豆,桌面上只放了六个菜,西安来的羊肉,片的雪片般薄,关外来的冰鸡,酱菜,还有几根洗的干净的小黄瓜,暖洞子刚掏出来的,新鲜透绿,尖顶上还带着小黄花。

  这是本地土产,这会儿正贵,快二两银子一根,几根摆在这儿,价值极为不菲。

  他倒不是有意要如此浪费,讲究口舌之欲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年后事情很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窑厂已经在建,工匠已经在找,很快就会开办起来,从试制到成型,再到大规模的投产大棚,总之,别看刚刚才到年后,还得过好久才能上市,但现在已经需要着手筹备了。

  这是他的发财大计,后世人当然要想点与时人不同的点子,来赚时代差的钱,这样才算高明。不然的话。他也开个当铺,多买田庄,欺压一下佃农,想大富大贵难,混点小富贵还不成问题。

  这是他自己的麻烦事,各种菜疏的时价,贵人们的口味喜好,当然要时时留心,不能掉以轻心。

  除了这个,最为要紧的当然是现在的大局。

  不从这一关里捞到足够的好处,他是不会罢休的。现在的他,手头的实力日渐壮大,对正南坊的经营已经是根深蒂固,无可动摇。

  不管是上头换了谁,在这种大局之下,也非得用他不可。但大事一定,各方势力重新洗牌之后,如果他不攒够功劳,把自己的进身之阶再弄的牢靠一些,恐怕到时候他的下场不会太妙。

  原因则很简单,现在的大明是于谦掌舵,于谦对他的私人关系很淡薄,不是一路人。但于谦有个妙处,用人唯公,他能在正南坊掌握大局,又兴利除弊,所以于谦就能用他。

  有于谦在,锦衣卫里的指挥使虽多,当家掌事的却是朱骥和朵儿等人,所以张佳木不管怎样,只要不犯大错,就不会倒霉。

  但如果发生政变,而且,根据张佳木的分析,政变几乎是无可避免之事。政变之后,于谦等人是首当其冲,必定大倒其霉,而他这个小虾米,也注定会跟在于谦后头倒霉,这几乎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他虽然并不是朝廷重臣,但身为锦衣卫,消息极为灵通。而且,正南坊是各方势力较力的场所,就更加容易看明白了。

  现在看来,石亨、张軏等人,当是政变的武班底。针对的,就是于谦一系的范广。

  而文官班底,则是徐有贞,杨善等人,王骥这个老头儿,也跑不了。还有王直等重臣,虽然可能未必参于其中,但默见其成,也是跑不了的。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想政变的人,心思各异,有人是图富贵,有人要报仇,有人则是因为朝廷储位空虚,皇帝大为失策,所以深为失望,张佳木敢断定,如果十四日那天皇帝不能把储位定下来,发生政变的可能几乎是板上钉钉,势不可免之事。

  灯下饮酒,小酌慢饮,张佳木的头脑却越发清醒了。

  这会儿,看着还算稳定,但图穷匕见,几乎已经就是到了最后的关头了。

  是顺观其变,还是逆而夺取,在这场大动荡中获得自己的好处,已经是不问可知的事了。

  好在,他自己也早知今日,看似不言,但暗中下手布置,到了这会儿,他也是有参于其事的本钱了。

  选择有两种,第一,和石亨、张軏等武臣力拼,他断定,政变的发生几乎必定是在正南坊,拥立太上皇复位,最为直接,比拥立沂王要省事的多,参加政变的大臣,一定也会获得预想中的大富贵。

  而他掌握正南,消息灵通。京师之中,很难调动京营禁军而不为人知,能有本钱发动政变的,一定是高级武官,自己府邸中有家将,能在营中抽调一些少量的兵马而不为人知,如此这般,就可以判定,参加政变的人数不会太多,当在数百到千人左右,这点人手,只要他能拒守南宫到天亮,内廷得到消息,发兵符调动禁军,范广等人依命行事,大军一动,石亨与张軏等人必死无疑。

  而他,也会被于谦等拥立皇帝的一派赏识,大富大贵,唾手可得。

  但如果守不住南宫,只怕他当场就得被杀,而太上皇复位之后,张家势必会被诛灭全家,绝无侥幸之理。

  第二条路,就是跟着石亨等人一起政变,凭着他在正南坊的势力,政变也就是很顺当的事,多半也会成功。

  但如此一来,大功是石亨等人,他一个小小百户,最后能分点残羹剩炙罢了。

  如何选择,已经到了最后关头,非得立下决心不可了!

  张佳木绕室徘徊,心中只是在想:“难道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第11o章

  作者缺失此章节。非本人排版错误。e书地带笑看天下。

  第111章 请示

  天尚未更,鼓打四更。张佳木已经从内室出来,披上大衣服,戴上暖帽,到偏房把睡的死猪一般的庄小六几个人哄起来,令道:“随我出门。”

  几人出来,嘴里呵着白气,打着哆嗦道:“大人,这么早,坊门都未开哩,咱们去哪里?”

  “想舒服啊?”张佳木似笑非笑,看着众人道:“自在不成丨人,成丨人不自在。你们跟着我是想舒服还是想富贵?”

  “是,我们懂了。”

  几个伴当乱纷纷答应下来,立刻就换起衣服,到后院牵马,备鞍,盏茶功夫,就把一切都准备的停停当当。

  跟在张佳木身边时候久了,他们已经有个上进的样儿出来,凡事都用心出力,也不枉被张佳木看中提拔一场。

  出门时。抬头仰望,天色还黑蒙蒙的一片,还需打着火把出门,东方的星空之上,启明星高高在望。

  “这是木星还是金星来着?”

  张佳木在肚子里嘀咕一句,一时倒是想不起来答案,自失一笑,心道:“把别自己弄成个古代人才好。”

  以往的学识,以往的一切,真的已经在他心里越来越淡了,唯有适应这时代,适应身边的人和事,心思也全用在求存求好上,以往的一切,倒是真的越来越模糊了。

  但他提醒自己,切切不可忘记以往的一切,就好象今天的一切,将来他也绝然不会忘却一样。

  马蹄敲打在石板路上,发出咯答咯答的清脆响声,没出坊门,就有一小队锦衣卫,还有五城兵马司的坊兵,铺舍火夫,坊丁小队的夜巡队,五六支队伍,各路人马,纷纷上前来检查。

  等大伙儿发现骑在马上的是张佳木时。就乱笑一通,或是在暗中施礼后退,今晚夜巡的坊丁小队是黄二领队,当他看到张佳木出行时,悄没声息的跟在后头,一直到张佳木骑马出了坊门,这才又重新回到巡逻的位置上去。

  出了坊,一路却是往西裱胡同去。

  庄小六几个已经跟随着张佳木去过好些回,一看方向就知道张佳木的去向,一共五骑,两骑在前,张佳木在中,两骑在后,五骑人马在星空夜色之下疾驰赶路,等赶到于谦府邸前时,看看天空刚刚微露的曙色,张佳木搓了搓冻僵的手,笑道:“还好,赶得上。”

  这会儿皇帝当然不会视朝,明朝的家法不及清朝,清朝是每天常朝。除了自己“递牌子”请见的各级官员,还有按例每天必见的“御前”,“军机”,见完普通的大臣,再叫军机,议定国事,从天不亮时官员就得进宫,皇帝开始“叫起”,一起一起的见完了,等军机最后一班见过之后,拟好当天的廷寄和上谕,总得下午两…光景,才能完事出宫。

  所以在清朝,当军机最苦,每天到了傍晚就精神不济,天黑必定睡觉,半夜三四点就得起身,五点天亮之前,必定已经在宫中办事,随时预备召见。

  明朝制度到此时已经成熟,和清朝绝然不第 内阁依例办事,通政司接折,内阁提出意见,司礼监择其要紧者上报皇帝,得知帝意后批红发出,六部九卿按批复办事,不必到张居正的时代,就是正德和嘉靖年间,大臣已经可以按惯例来管理国家。并不需要皇帝事事亲力亲为了。

  这会儿已经到了起身办事的时候,皇帝虽然不一定召见,但于谦这些大臣需要照常入衙办事,年前封印之后,肯定有不少公事积压下来,别的衙门和大臣可能还一时半会没能从过年的气氛里脱身出来,有些懒洋洋的不大爱办公,但张佳木心里知道,于谦必定不至如此,来的晚了,就得到兵部衙门去找他,到时候,说话可就不方便了。

  在府外拴马桩上系马的功夫,庄小六先去叫门。

  于府虽然是一品文官的府邸,但并不大,锡色的门环被敲打了几下,里头就有门政过来应门,打开门来,见是张佳木,看门的老头一楞,问道:“张大人,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

  “当然是有要紧的事。”张佳木答说道:“劳你架,请于大人起来见我。”

  “大人这会已经起身了,我去禀报一下,是不是见你,就不好说了。”

  张佳木笑道:“说我来见,少保他老人家一定会立刻叫进去,绝计不会叫你老哥回难就是了。”

  门政转身又进去,半响过后,才又出来道:“大人请你进去。”

  “好!”张佳木笑笑,拱一拱手,算是答谢。于府规矩极严。换了别的府邸,给点碎银子就能叫门政高兴,但在这里,绝对不行。

  从侧门进去,只穿了两道门就已经到了内宅,于谦已经起来,身穿常服,戴乌纱帽,大红赤罗纱的官袍,饰着仙鹤补子,玉带,朝靴,穿戴的一丝不苟,井井有条。

  他站在廊下,见张佳木过来,皱眉问道:“天还没亮你就来,正南坊出了什么事?”

  有此一问,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张佳木这么一大早天没亮的跑来,总不会是问于少保他老人家吃了没有。

  “是,正要给大人回。”张佳木跪在廊下的青石板上,恭恭敬敬的叩了个头,仰首答道:“是出了一点小事,要大人做主。”

  他现在见王骥,已经不需如此,但在于谦这里,行此礼是不可免的事。于谦为人方正,礼不可废,有一点失礼的地方,都是不成的。

  况且,给于谦这样的人行礼,张佳木心里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你起来说话吧。”于谦皱了皱眉,转身进房。

  正南坊有事,当然不便在庭院里说,张佳木站起身来,随他入内,于谦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椅,道:“坐下说。”

  坐下之后。张佳木从容禀报,说了一刻功夫,便将昨夜之事讲完。

  说完之后,才顾得上看于谦的脸色,一看之下,就是吃了一惊。他站起身来,颇为张惶的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于谦神色惨然,双眼泪痕已经掩饰不住。

  张佳木尴尬之余,心中也是有点惨然,也是替于谦灰心。当今皇帝,算不上是昏庸之主,景泰元年,也先入侵,虽然有于谦等人坚持不迁都,就在北京迎战,但当时人心惶惶,不少人,包括徐有贞在内已经吓破了胆,南迁回南京之议也不是完全没市场的。但当今皇帝以亲王身份监国,一锤定音,决定就在北京迎敌,结果也先在北京城下受挫而回,明朝的第一次大危机就这么迎刃而解。

  于谦和一众文官武将当然立功极大,但当今皇帝,于大明也是实在有安定社稷的功劳。

  除此之外,皇帝在即位之初也是励精图治,屡施善政。但自从景泰三年皇帝起了私心,一意要立自己儿子为太子的那一天起,这位皇帝就已经往下坡的路上走,怎么拉也拉不回来。到了今时今日,堂堂天子,居然有召见妓女夜宿宫禁的事出来,象于谦这种大臣,听闻此事,又怎么能不觉灰心丧气,甚至心如刀绞,伤心难过?

  看着于谦的模样,张佳木呐呐道:“少保,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

  于谦纳没纳妾,张佳木没打听,但当时的官员不纳妾的,还真是少有。就算是儿女齐全的,也得纳上几房妾,给正室当助手,打理家务,一夫一妻的,也只是存于实在是贫困到寸土也没有的,不然的话,就是卖酒的酒保,还要纳一房妾,在一边当炉暖酒,以为助手呢。

  于谦抬起手来,在紫檀书桌上用力一拍,其声砰然。

  外间不知道出了何事,有人伸手探脑的进来看,于谦厉喝道:“出去,再敢进来的,一律打死不论!”

  他在家里,从来不是这般模样,当下吓的几个家人立刻躲的远远的,再也不敢过来。

  喝退家人,于谦才怒道:“此事百姓能为,贵戚能为,为大臣者都不能为,况且是一国之君来做这种事!”

  这话当然说的有理,张佳木知道劝也劝不来的,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等着于谦说话。

  于谦怒了半天,拍了半天的桌子,临到最后,却只能摊手道:“此事事涉宫禁大内,你又没有当场把人拿下,这件事,我亦无能为力矣。”

  说了半天,居然是这种回答,张佳木心里也颇觉得无力。

  他道:“那么要请问大人,是不是下官以后不必再理会此事?”

  “是的,你不要再管了。”

  于谦想了一想,又道:“我会相机和皇上去说,我说之前,此事绝不可泄露消息出去,不然的话,我唯你是问!”

  “是,下官明白了!”

  这件事交待清楚,于谦已经掩面不语,张佳木站起身来,想了再想,终于咬着牙问道:“大人,皇上病重,十四日有复立沂王之请,不知道大人是否有建言的打算?”

  在此之前,于谦已经表明过一次态度。张佳木这一回再问,意思也很简单,皇帝如此任性妄为,不顾身体,很可能会朝不保夕,为国为民,于谦都该说话。

  第112章 罢朝

  于谦面色铁青,他也明白了张佳木的意思。但思虑再三。于谦唯有长叹,他道:“你不明白,今上待我,实在是有知遇之恩。迎还太上皇,我该说话,也能说话。绝没有把太上皇留在异族鞑虏手中的道理。”

  他顿了一顿,又道:“但事涉立储之事,吾与当今遇合之恩,实在是不便说话,也不忍说话啊!”

  张佳木默然不语,看来,这位石灰吟的作者,当今少保大人,也不完全是无情之辈。于谦在立储大事上默然不出一语,倒不是他不乐意沂王复立,以安定天下的责任来说,当然是沂王复立最为妥当。

  但人非圣贤,孰能无情?

  以于谦的立场来说,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这些年来,几乎是言听计从。当年迎回太上皇时。皇帝心存犹豫,不大愿意去迎。只有于谦一锤定音,说天位已定,劝皇帝不必忧心。

  皇帝无耐,只得挥手道:“从汝,从汝。”

  皇帝对大臣信任到这种地步,当然是叫人羡慕,但也正因为当年的事,也导致于谦今时今日无法建言,他心中的忧思和痛苦,自然也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此是大事!”于谦心情激荡之时,一不提防就把心事真格说出来了,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

  他看向张佳木,脸板的铁青,厉声道:“你不可对任何人言!”

  “是,请少保放心。”

  张佳木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又施了一礼,道:“若是少保没有别的事,下官想要告退,坊里事多,要回去安排。”

  “嗯。”于谦点一点头,道:“要镇之以静,我告诉你,十四日之前,绝对不能出事。”

  张佳木面无表情,只是沉声道:“是。下官一定尽全力。”

  十四日之前,务必无事,但十四日之后如何,于谦没说,张佳木亦是没问。

  于少保啊于少保,你还是对人心险恶,对自己将来的遭际,想的太少了一些啊……

  出门之时,张佳木回顾于府,心中若有所思,而脸上却是平静如水。

  ……

  大明景泰八年,正月十四。

  明天就是元宵佳节,但宫中和京城之中,稍有见识的人家,都顾不上等着过灯节,赏花灯了。城中气氛紧张,或者最少说是外松内紧,不少勋贵之家已经告诫家族中的少年子弟,没事不准外出,绝对不允许给家族里添什么乱子出来。

  凌晨时分,皇城里就已经是车马不绝。达官贵人们换了大朝时所穿着的朝服,从红色的赤罗纱到元青色,从七梁的公侯梁冠到三梁冠,还有貂蝉笼巾环绕其中,贵人们也是环佩叮当,熏香洁面,预备在一会宫门开了之后,参加大朝。

  大朝的日期是早就定下来的,到了这一天,皇城内的禁军份外森严,带班的锦衣卫穿着飞鱼服,麒麟服,蟒服,佩着绣春刀,大汉将军们则是全身束甲,手中持纹眉大刀,金斧、身上的甲衣也是金光灿然,等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照在这一千多人的锦衣卫大汉将军身上,真的是金光灿然,威风凛凛,有若天兵天将。

  待宫门一开,象房里的象仆把大象赶了出来,排列在宫道两旁,大象都是经达长期的训练,可以在响鞭和大汉将军的呼喝下保持着震定,一动也不动。

  每次有头一回参加这种大朝会的官员,总会惊奇于这种只有在皇家才有的威严之下,陶醉之余,又生警惕。

  这一套东西。还是朱元璋那会定下来的。

  散手杖是多少人,持斧的多少人,伞多少人,盖多少人,每次朝会,都是按级别规定的特别清楚。

  当朝阳初升,官员们战战兢兢的从无数的鲜甲亮盔全副武装的宫城禁卫们的注视下走进宫门,仰视着二十七层白玉石阶以上的奉天大殿时,什么叫起居八座,什么叫开府建衙,人间富贵到了极点,又岂能和眼前的天家气象相比?

  这会儿,奉天殿也就是后来的太和殿,虽然已经烧毁了一次,但盛世气象与后世不同,这会儿的奉天殿,还远远大过后来的大和殿,其尊严伟大,自然叫人更加敬畏了。

  这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威严气象,用金甲禁卫,用高耸入云的大殿,用空旷的御道,用白玉台雕龙刻凤的平台栏杆。用金水河与无数人的鲜血铸成的天子尊严!

  天气微明,东方的太阳还是一个若隐若现的红色圆球之时,内廷依例开始放人,内臣命官门大开,诸锦衣卫守宫门的千户官和百户官,带班引入。

  勋戚中,带班的是英国公张懋,武清侯石亨没有站在勋戚班里,而是在武臣一般,当然,武臣就是以他为首了。

  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石亨的脾气秉性向来如此,大家也是见怪不怪了。

  勋戚,亲臣同班,大家都是国家勋戚重臣,平时也不是天天见面,朝会之时,总会互相寒暄致意,互致问候之意,但今日与往常格外不同,气氛压抑,形势极为紧张。所以大家都无心说笑,只是按着往常的惯例,排好班次,准备一会鱼贯而上,一起进奉天殿。

  大朝会人多,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入正殿的,正殿之外的平台上也得跪不少人,象文臣班次,够资格参加朝会的人很多,这会儿还在石阶下头,队伍就已经排的老长,一直到太和门附近,才到队尾。

  驸马都尉薛恒深知今日此会重要,他左右打量,看着诸多勋戚的脸上神情,都是不得要领,于是又打量文臣班次,他愕然一征,心道:“于胡子好象没来?”

  文臣之中,于谦的班次并不是最前,但也总是在前几名之内,各人略微一扫,就已经看到跪在前头的几个内阁大学士,还有一些加了少保或太子太保,太傅、少师等官衔的文臣,但于谦往常的位子。却是换了别人,于谦,显然不曾来参加此会。

  如此大朝会,又是涉及太子复立的大事,于谦未至,薛恒心中感觉极为沉重,知道事情必有变化,大为不妙。

  果然,没过一会儿,司礼监太监舒良自内而出,站在平台之上,高声道:“陛下口谕,今日身体不适,免此朝会。”

  王骥在武官班次,闻言大急,不觉高声道:“那么,我等合议疏奏,陛下如何处断?”

  “不急!”舒良面色阴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道:“宣陛下手诏!”

  众臣听得,当然俯首跪听,却听舒良念道:“卿等忧宗庙爱君之心,朕已知之。朕偶有寒疾,十七日当早朝,所请不允!”

  “所请不允?”

  王骥须发皆张,几乎要跳起来,在他身后,是有意跪在他身后的徐有贞,见王老头要发作的样子,徐有贞拉拉他的衣袍下角,轻声道:“王公,请慎之再慎。”

  “嗯,我知道了!”

  王骥重重一哼,在地上碰了下头,以示尊诏。

  众人当然亦是如此,乱七八糟的叩了头,便是站起身来,但面面相觑,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热辣辣的一张合议奏疏送进去了,结果就是这么几句话,但最后的四个字才是皇帝真正的心意,王骥冷笑,脸色却僵直如死人,他呐呐道:“所请不允,嘿,所请不允!”

  于他心思相同的人,大有所在。不少大臣脸上都是满面忧色,只有王文和萧惟贞等人,却是面露得色,他们不是复立一派,而是择立一派,甚至是建议皇帝将养身体,不必考虑立储的事,等再生了皇子,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皇帝坚持原本的想法,对他们当然大大的有利,他们自然是满心欢喜了。

  “王公,下去再说,不必在这里说。”

  王骥仍有失态的样子,徐有贞不得不再劝一句,王骥这才省悟过来,挥手道:“走,回我府中商议。”

  徐有贞当然从命,不过,舒良还没宣示散朝,各臣都站在原地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