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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阅读

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原地未动,他们也只得暂且等候。

  却听舒良道:“诸臣先退,陛下有命,宣武清侯入内见面。”

  “好,这太好了!”

  石亨在一边跪答从命,徐有贞却是向着王骥轻声道:“武清侯入见,于我们大为有利,王公,且听他的消息如何!”

  王骥素来不喜石亨,但此时此刻,却也只得点了点头,虽然大事可为,但脸上殊无喜色,却是一脸的沉痛。

  有舒良宣诏之后,朝会当然不成,只能改为十七日再朝。于是文武勋贵各班,依次散去。

  薛恒与张懋走在一处,两人都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看看左右无人,薛恒道:“英国公,你看今日此事如何?”

  张懋道:“恐怕此后要多事了。”

  他又道:“但此事也不是为臣下者能多言的,咱们还是静观待变吧。”

  薛恒心里很不以这话为然,但英国公实在是年纪幼小,十七岁的年纪,国朝大事,能有这点体悟就算不错了。而且,转念一想,张懋打定了静观待变的主意,虽然不会捞到什么好处,但总也不会受什么处分。英国公家已经是国朝第一勋戚,就算再立功又如何,又不能封王!

  这种天家第一大事,置身事外明哲保身,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眼前这个少年也不算简单,薛恒脑海里却又浮现出另外一个少年的身影。当日张佳木一箭退石亨,种种表现,教他印象极为深刻,此时此刻,他不禁想:“不知道此人在此,又会说些什么,而且,今日之后,他又会做些什么?”

  第113章 排挤

  薛恒想到了,别人自然也想的到。

  散班出来。一直在带班护卫的锦衣卫指挥使朱骥与朵儿也交卸了差使,彼此无事。

  朱骥心中不安,与旁人一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老丈人未来朝参。好在,今天的差使完了,可以各处去看看。

  他看向朵儿,笑道:“怎么样,和我去看看你的小朋友,好何?”

  朵儿也是有资历的武臣,早年托庇在曹吉祥麾下,后来被于谦和朱骥赏识,以蒙古人做到锦衣卫指挥,还是比较少有的。

  他的小朋友,当然指的是张佳木。朵儿对张佳木的赏识和照顾是有目共睹的,最近,千户杨英也对张佳木多有赞赏,当然,杨英安排到正南的人也是被张佳木“照顾”起来,杨英不知内情,还以为张佳木识教听话,所以也在经历司和镇抚司对张佳木多有吹捧。

  已经有风声传出来。打算把张佳木的试百户转为百户,从六到正六,虽然提的不高,但这个年轻人数月间已经连受提拔,在锦衣卫里,也算是后起之秀,明日之星了。

  “去啊!”朵儿兴致很好,笑道:“有几天没见他了,正想着去看看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好。”朱骥心思很重,勉强在脸上挤出笑来,虽然看着象笑,其实倒是比哭还难看一些。他位列朝班,又是锦衣卫掌事的指挥,位高权重,消息灵通,最近京里的情形,又岂能瞒的过他?

  只是该当如何防范,又如何劝说固执的皇帝,这就不是他所能决定和掌控的了。

  当下心事重重,与朵儿一起翻身上马,在护卫的簇拥之下,前呼后拥的往正南坊去了。他们在东长安街一带,绕过一个弯没多远,就到了正南坊中。

  不巧的很,两位指挥使过来,这是天大的面子,但张佳木宿醉未醒。还在床上高卧不起。

  朱骥怒道:“这成什么话,都这会儿,还没起来。”

  朵儿笑着劝解道:“年轻人好酒贪杯,算不得什么。他差事向来办的稳当,你又何必当着下头的人数落他。”

  朱骥不语,两人一起推门而入,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张佳木醉卧床上,听声而醒,兀自醉眼迷离。

  “佳木,”朵儿怕朱骥训斥他,上前笑问道:“干什么喝的这么多,你闻闻,这酒气能把牛给熏死。”

  蒙古人好酒,朵儿也没觉得喝点酒有什么了不起。

  朱骥却是不同,现在这局面,什么时候了,张佳木居然敢醉酒误事。

  他上前一步,喝道:“说,和谁喝酒了,怎么醉成这样?是不是你百户府里的人,我要把你们一人打十棍。”

  指挥使发威。在场的人都是脸上变色,呼啦啦躬下身去,朱骥要是真发落,在场的人一个也是跑不了。

  “大人,”张佳木略醒了醒,答道:“昨天与指挥使曹钦大人饮酒,不合多喝了几杯,起来晚了,还请大人恕罪。”

  “你和他们喝酒啊?”朵儿很体贴的道:“曹家那几个全是疯子,不把人灌翻了不算完,这么说,也怪不得你。”

  朵儿说的也是事实,朱骥怒色稍解,曹家兄弟,确实是这种毛病,京城之中,远近闻名。

  他也问道:“怎么和他们裹到一起去了?”

  张佳木苦笑道:“昨天曹钦亲自来请,下官却不过面子,只能去了。谁知道一进曹家的门,就锁了门拴了马,喝到快三更才放下官出来。”

  朱骥默然,张佳木看来并无大错,他也向来小心,偶犯小错,似乎也不能太过严厉。但无论如何,今天是说不成正事了。

  他心里有很多疑问,特别是张佳木天未亮就到于府,这件事朱骥已经知道,说了些什么。对今天的朝局有什么建言,他都想听听这个小百户说些什么,但眼前这种情形,是再也说不得了。

  当下只得淡淡的嘱咐几句,便拉着朵儿又一起走了。

  待朱骥一走,张佳木翻身上床,顷刻之间,已经是精神奕奕,他向任怨道:“九哥,这里你和刘总旗主持,我带人去王伯爷府上。”

  这是事前商议妥当的,任怨很深沉的点一点头,道:“一切听你吩咐就是。”

  ……

  等张佳木赶到王骥府邸时,伯府上已经是贵客盈门。

  太监曹吉祥、右都督张軏兄弟、左都御史杨善、左副都御史徐有贞等人已经在府里,当然,最要紧的还是武清侯石亨。

  石亨是从内宫出来,未及回家,直接就到了靖远伯府里来。

  众人团团坐了,听着石亨眉飞色舞的说起御前见驾的情形,正刚起了个头,下人来报,说是张佳木求见。

  “伯爷,你见他干什么!”

  石亨皱眉道:“我知道伯爷对这个小百户青眼有加。不过,这会儿不是见他的时候吧?”

  王骥刚要叫人带张佳木进来,听闻此言,只得道:“此子向来与我同掌正南坊事,我怕他来,是坊中有什么变故。”

  徐有贞在一边意态安闲的道:“事情迫在眉睫,今日事,靠的是武清侯与几位都督,百户这里,伯爷稍加安抚,不出乱子就是了。”

  张軏与张佳木梁子结的也很不小。听到石亨和徐有贞如此说,也就很起劲的道:“伯爷,不是晚生驳回,坊里的事,一个百户能有什么作为!不是我说,我和武清侯家里伺候的家将,也有不少百户,千户都有。要是他老老实实的,将来的事再说,少不得给他一点好处,不老实,过两天处断他,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他的话,大有杀机,事前想必已经与石亨有所勾通,两人都在张佳木手里吃过不小的亏,一个是实权总兵,掌握兵权,一个也是实权都督,京城内城的钥匙都在手中,又是勋戚世家,门生故旧遍布,两人联起手来为难一个小百户,怕也是前所未有的事了。

  于谦在,他们还没有什么办法,但现在谈的是复辟,一旦复辟,于谦失势就成必然,护自己还大成问题,更别提再护住张佳木了。

  “好吧!”王骥也很无奈,他虽然赏识张佳木,但大事要紧,绝不能因为一个小人物与现在政变的核心成员发生矛盾,只得暗中打定了主张,将来必定要保一保张佳木就是了。

  屋里头说话的声音极大,伯府暗室,根本不避人。张佳木向来也是共商机密惯了的。所以伯府下人一路把他引到这里,里头说话的声音听的真切,只听王骥苍老的声音慢慢说道:“去吧,叫佳木到客厅等会儿,要是有急事,叫他同你说。”

  “好!”

  里头的心腹家人答应了一声,出来时,正遇着长身而立的张佳木。

  他面色尴尬,张佳木却没有什么不满的表示,只笑了一笑,转身就走。抬脚之时,却听到屋里头石亨很大声的道:“皇上病的不成了,在床上起不来身,叫我代他去南郊祭天,诸位大人,我看哪,大变在即,我们可要抢个先手!”

  张佳木嘴角一动,又把笑意给憋了回去。

  石亨虽然是粗人,但说的也是实情。皇帝病成这样,他亲眼得见,总是没错的。现在有不许复立之举,人心尽失。京城里头,不知道表面的平静之下,蓄积着多汹涌的暗潮。这会儿,要是迟疑不定,不肯下决断,虽然在场的都是大明的实权人物,没准儿就被谁抢了先手了。

  这件事,看着凶险万分,其实是大赚特赚的买卖,恐怕复辟之后,真的会有不少人极为后悔,猛拍自己的大腿吧。

  后头的话,他走的远了,就听不到了。再怎么说,也是商议杀头抄家的买卖,就算他是王骥心腹,也不能留在外头听风了。

  这一等,足足半个多时辰,张佳木在王骥的客厅把伯府珍藏把玩了一个遍,开了不少眼界,才听到房外有脚步声传过来,回头去看,却是王骥一脸疲惫的过来,王骥长子,也就是王增之父王祥扶着老爷,到主位前慢慢坐下。

  “佳木,慢待你了。”

  王骥坐定了,王祥给老爷揉肩,王骥慢吞吞的道:“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张佳木也算是熟不拘礼的常客,笑嘻嘻的行了个礼,然后回道:“都察院的都御史萧大人,叫下官去都察院问话,过来回伯爷一声。”

  “哦,”王骥这才有点关注,问道:“什么事情叫你去问话?”

  王祥提了一句,笑道:“还不是高平那厮被人打的事?他回都察院里大哭小叫的,请人做主,现在皇上病的那样,也不理他。萧惟贞大约闲的无聊,要提佳木去问一问吧。”

  “喔,是这件事!”

  王骥双目紧闭,想了一会,才又道:“这件事,说起来你也是有责任的。巡城御史在你该管的地头被人打了,总不能不做一个交待。”

  “是,伯爷教诲的对,下官会去领罪的。”

  “嗯,现在是非常时期,凡事要安静,就过去一趟,大不了叫他们训斥一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当真为难你,派人送个信来,老夫会说话的。”

  第114章 问话

  若是在今日之前。事情尚未明朗,正南坊中绝不能少了张佳木,王骥说什么也会现在就保下他来,不会叫他去都察院被人为难。

  但现在大局已定,今上尽失人心,政变在即,复辟的事已经成为势不可挡之事。除了当今皇帝那几个可怜的心腹文臣,朝中勋戚,武官,谁不是心向上皇和沂王?

  既然如此,张佳木做一下牺牲,免的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漏子。

  正南坊的局面,已经要换人接手,有了超级实力的石亨,还有一票重臣的支持,张佳木的地位当然就不那么重要了。

  而且,王骥现在也不便摆出事事回护张佳木的姿态,石亨等人,对张佳木意见极深,政变之前,绝对不能教盟友心生意见。不然的话,于大局不利。

  张佳木并没有寒心,王骥不这么做,也到不了高位。

  这就是政治!

  王骥则有些歉然,他想了一想,道:“佳木,我知道,是委屈你了。这几个月,你在正南干的极好。杨英刚刚也在,他是你的该管千户,我同他讲一下,由他去经历司去关说,先提你当百户。”

  他顿了一顿,又道:“再过几天,老夫还会保举你,你也不要太急,你年未弱冠,连亲也没结,先成家,将来巴结到千户,甚至更高,到时候封妻荫子,岂不快乐?你的能力,老夫深信之,相信你,会有功成名就的一天。”

  这一套话,想必王老头子常对下属讲。说起来真是熟极而流,勉励的话一套接着一套的,若是涉世未深的少年听了,自然是感念至深,同时也激励起一股向上之气来。

  不论怎么说,老头子是好意,张佳木站着听完了,才笑着道:“知道了,请伯爷放心。还有……”

  他笑着道:“要是有哪家姑娘好,伯爷记得想着我!”

  “你这小子!”王骥也被逗乐了,笑道:“也罢,我帮你看着罢了。不过,你也不要想着门弟太高的,正妻,择贤要紧!”

  “是,我知道了!”

  张佳木笑着答应下来,又向王祥问候了几句,这才告辞出来。

  一出客厅,倒是遇着穿了出门装扮的王增,张佳木笑道:“这早晚你还出去?老爷子可是说了,你不中进士。爵位也不给你承袭!”

  “说说罢了。”王增笑道:“我是嫡长孙,不给我给谁。”

  他道:“听说你要去受苦,我陪你一起。”

  “心感好了,”张佳木心里极是感动,但他推辞道:“不是什么好事,你跟着去做什么?看我被训的孙子一样?”

  王增道:“这我不管,总之,去是去定了。还有,一会出来,陪你出城散散心怎么样?去西山怎么样?”

  张佳木笑道:“这会儿去那干吗,看秃树?”

  “打猎好了,天冷的紧,打几只兔子烤着吃也好。”

  “再说吧,”知道他是一番好意,给张佳木解决散心,想了一想,这会镇之以静也是个好法子,笑了一笑,张佳木道:“先去都察院要紧。”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到了伯府外骑了马,然后再一路向都察院赶过去。

  都察院在大明权力极重,涮卷,轮值登闻鼓,巡视内城,外城、皇城、光禄、仓场、监察百官,监临乡试考场,巡按各省,几乎是无所不管。亦无所不闻。

  言官势力,在明朝洪武年间就已经极大。有一件事,太祖处置错了,言官驳回,同时一定要请太祖见面,洪武是什么人,竟被一个言官逼的无法,只得出来见面,并且谢罪道:“这件事是吾错了,先生说的是。”

  当然,这件事是洪武有意让言官风光,但仅从此一事,明朝言官势力达到影响政局的地步,也就不足为奇怪了。

  正南坊言官被殴,对言官来说当然是一件大为丢脸的事。虽然,高平人品猥琐,想打他的人不仅外头有,他的同僚恐怕就不少,但高平的事,对都察院来说是一件丢面子的事,皇帝现在无心彻查,锦衣卫也不管,都察院里上头有几个大佬也不是很上心。都御史萧惟贞最近风头极盛,王骥等人的上书,就是他和学士萧滋,还有大学士王文几个人建言更改,可以说,皇帝一旦重病痊愈,他是注定要大用的人了。

  既然如此风光,高平私底下求了他,别人不愿多事,不想搭理这种事,但萧惟贞正是人红多事的时候。听闻御史被打,当下大怒,想了一想,一边上书递了进去,请求严治,一边自己就召来五城兵马司的坊官严加训斥,想了一想,张佳木这个锦衣卫百户也是风头正劲,小小年纪,得罪的人不少,坊里出事,锦衣卫首当其冲,当然也饶他不过。

  要是在永乐年间,御史要锦衣卫的百户去问话,那是笑话。没有人会理他,凭白自己找难堪。

  一旦兴了大狱,没准还会被报复。锦衣卫使纪纲当权的那些年,可是为所欲为,就算是权贵勋戚,见了纪纲也得绕道走,小小御史,惹上锦衣卫,那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

  现在就不同了,锦衣卫威风不比当年,萧惟贞心里盘算着,正好,在张佳木身上逞逞威风,敲打一下那些不老实的人,瞧着吧,等皇上病好了,再看天子怎么治你们!

  有了这种打算,张佳木人一到,可就感受到了都察院的威风。

  在大门前下马,先报名等见,接着就是一群吏目带着人把他围住,看情形不象是问话。倒象是拿捕。

  换了胆小的人,没准儿还被吓住。张佳木倒是丝毫不惧,倒是和王增说笑道:“看吧,叫你别来,一来,就是这般模样。你瞧吧,一会还有更好的。”

  王增皱眉道:“怎么这般胡闹,你又不是他的属员,过来是问话,又不是拿捕。”

  “这是萧大老爷要给我来个下马威吧,哈哈。”

  “我看也是,佳木,一会你别和他顶嘴,不然他下令给你用刑怎么办?”

  “有可能,萧老爷真要打我,你可得给我求情!”

  “一定,总不能连我也打?”

  两人在这里满嘴胡说八道,又是冷嘲,又是热讽的,萧惟贞就躲在里头,果然是存的打个下马威的心思,要是张佳木露出惧色,自然是心里有鬼,可以再好好审问。

  这会儿被这两人拿话挤的难受,王增又是王骥的孙儿,虽然老头儿这件事没说话,是给了都察院和萧惟贞的面子,但凡事也不可太过份,不然的话,彼此不便。

  当下萧惟贞轻咳两声,踱步出来,对着张佳木和王增拱一拱手,脸上似笑非笑,说道:“本官出来迟了,两位莫怪。”

  他是正四品的佥都御史,如此也算客气了,张佳木躬一躬身,笑道:“见过萧大人。”

  “请,请进。”萧惟贞道:“今天请过来,是为了公事,若有得罪处,还望恕罪。”

  “不敢,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增是来看热闹的,不关他事,所以就站在一边看着。

  问话的除了萧惟贞,高平这个当事人也在场。他鼻青脸肿的,伤还没好全。但听说张佳木被叫来问话,还是带伤来上班,公忠体国,勤劳公事,果然不凡。

  他在,萧惟贞的话就更好说了。从高平的伤势谈起,说了几句,萧惟贞正色道:“国朝近百年来,还从来未有过御史被殴之事,张大人,事情在你该管的坊,无论如何,你难辞其咎啊。”

  这一顶大帽子戴的严实,张佳木怎么辩解,总之这责任是先背定了。

  话说的也不算错,锦衣卫的责职可是清清楚楚的。查察不法妖言事,逮捕不法,镇静地方,总之,坊内出事,也确实是张佳木有责任,这一条,是辩论不过的。

  但张佳木亦不需辩论,他笑道:“大人说的是,这个下官无可辩解。”

  无可辩解就好了,高平面露得色,而萧惟贞面露浅笑,这后生,还是太嫩了啊。这么一说,一会就能行文给锦衣卫,把话说清楚了,该员办事不力,罪状属实,且本人亦当面承认,念其之前立有微劳,且坦然认罪,不妨从轻处置。

  文章怎么写,都想好了,反正这一通说帖传过去,张佳木总得要背上处分。这会儿,能办成这个样子,也就算是给高平出了气了。

  但这个气,张佳木却注定不想叫他们出。

  他笑了一笑,又道:“下官无可辩解,但高大人,也同样是无可辩解啊。”

  “你说什么?”高平勃然大怒,起身指着张佳木的鼻子,喝道:“我有什么要辩解的,你别胡说!”

  “是,大人是苦主没错。”张佳木面无表情的道:“但大人也是身负职责,正南坊,亦是大人该管地段,试问,大人挨了打,当然要追查。但要说弹压地方不力,大人这个巡城御史,追查起职任来,怕也得是头一个吧?”

  “混账东西!”高平听闻此说,忍不住风度尽失,戟指大骂道:“你们锦衣卫全不是东西,没有一个好人。”

  “大人,”张佳木一字一顿的道:“要是骂下官,你官职在上,下官没有办法,只能求上司做主。要是辱骂锦衣卫,你要好好掂量一下,你是不是能当得起这个后果!”

  第115章 姑且待之

  热辣辣的一场官司。因为高平一时的语言不慎,立时浇了一桶冷水上去。

  就算王骥等大佬不出头,但高平此语,却是涉及到都察院和锦衣卫两个衙门之争,一语不慎,关系极大。

  “草包!”

  萧惟贞恨极了高平,狠狠的瞪他一眼,自己拂袖而出,临出门时飘然留下一句:“今日得罪,来日置酒给张百户赔情压惊。”

  就是说,高平的鸟事他不管了。

  王增压不住的笑意,刚刚张佳木的对答和反驳,一下子就把局面给扭过来了。由此可见,此子确实不是凡俗之辈,自己和他结交,不冲祖父与这小子的关系,也是很该当的。

  出得都察院的大门,张佳木也是笑,王增先道:“如何,心气平了吧?”

  刚刚张佳木心里是有点小不舒服,现在这会儿当然没什么了。他笑道:“原本就没什么,高平这厮,还真没叫我瞧在眼里。他算什么!”

  “那好,我们出城去散散心,如何?”

  张佳木心生警惕,想了一想,慢慢地道:“这会儿出城,不怕伯府里有事吗?”

  话是这么问,其实倒是想盘一下王增的底,难道今天就有异动?

  想一想,觉得倒不至于,石亨今天刚确定了皇帝是真的重病不起,连南郊大祭也由他去代祭,这消息传出来,京师之中才真正不稳,动手的时机才算成熟。

  总得有几天时间酝酿准备,哪能早晨得了消息,晚上就动手?

  事实也是如此,十四日景泰帝罢朝,并不允群臣所请,大失人心。于谦并未参与其事,居常办事。

  而石亨被召入内宫,御前见面,景泰帝嘱咐他代自己去南郊祭天,石亨因此看出景泰将病重不起,出宫之后,与太监曹吉祥、左都御史杨善、靖远伯王骥、都督张氏兄弟等人商量。杨善建议他们再找太常卿许彬,许又把徐有贞拉了进来。

  这一天最重要的决定,就是把政变复辟的消息知会太上皇。而在事前,其实徐有贞已经悄悄入南宫,与太上皇见过面了。

  这样密议定计,十六日晚,在景泰帝决定第二天勉强上朝的头一天晚上,众人齐聚徐有贞府,然后开城门,放入一千多人进内城,其中有石亨的部下,也有右都督张軏的部下,从徐府出发,直入南宫,拥太上皇入奉天殿召集朝会,宣布复辟。

  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南宫复辟。

  张佳木可不记得这些,他只是凭自己的判断,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他知道,绝不会是今晚。

  果然。王增一脸愕然,想了再想,也不明白张佳木的意思,他摊手道:“你知道的,我家的事我可是从来不理。而且,老爷子也不要我管,他的打算,是叫我还是先从正途出身,考个进士再说。”

  王骥的伯爵,未必能传承下来,这个担忧也不能说是错。毕竟不是开国或靖难的大功,伯爵不一定能传承不绝就是了。象中山王和英国公府,总是能与国同休了,有很多国初的公侯伯都是降袭而封,象常遇春的后代,现在就只是加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头衔,放在南京给俸禄恩养,并没有袭封公爵。

  所以王增将来未必能袭爵,王骥本人也是进士出身,叫儿孙也从正途出身,并没有错。

  王增的话,张佳木想了一想,也没有什么要紧,而且,还正对他的心思。

  想了一想,张佳木笑道:“不如去薛驸马府上打个招呼,上次他邀咱们,可是没去成,今天难得有空。不如找他一起。”

  “也行。”王增无可不可,笑道:“事先说好,你可不能太抢我的风头。”

  出城会猎,在当时的勋贵子弟中还很流行,要是百年之后,大家全摇扇子坐轿子,弓箭都拉不开,那就是两码子事了。

  张佳木善射之名,九城知晓,王增的话,也是在开玩笑了。

  “今天就看你得彩头好了。”张佳木也是笑,两人就不回正南,直往宣武门的驸马都尉府邸而去。

  ……

  徐有贞与石亨、张軏兄弟等人在王骥府中见过面,接着却又回到徐府继续会议。

  石亨等人,与徐有贞并不熟,但王骥与太常卿许彬极力推荐,一番交结下来,也是彼此很对味道,算是一拍即合,大家出来时彼此会意,又都到徐府中继续商量大事。

  “总觉得很不得劲……”

  让着众人上座,又吩咐下人生火盆,上茶。给大人们宽去宽服,换上家常袍服,徐有贞修黄河时,能力是没得说,但并不是一介不取,京官难为,但规例好处也不少,徐府虽不能和勋戚大府相比,也还算豪华舒适。一通张罗下来,躲在温暖如春的暖阁里议事,主客相宜。说话就更随意的多了。

  但徐有贞有心事,场面一时有点冷。

  今天的场面,按说已经大事抵定,只等选好日子,率军队入城,至南宫,救出上皇,然后一路杀到宫禁,御极奉天殿,敲钟会聚群臣,只要上皇坐到了奉天殿上,那么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复辟就算成功了。

  但徐有贞怎么想,心里都有点觉着隐约不对,但究竟是哪里不对,他却是想不起来。

  张軏与石亨等人,心情却是愉快的紧。

  他们倒真是很对脾气,彼此都是武臣,都喜欢名马猎犬,更喜欢珠玉金银,绫罗绸缎,也喜欢盛气凌人,以势压人。所不同的,就是张軏虽是纨绔,但到底是世家出身,底子厚,对石亨的骄横有时候故意退让,所以才相处的极为融洽,不然的话,怕是没有政变,这哥几个自己就先内哄了。

  “徐大人,”看看有点要冷场的意思,张軏看着徐有贞道:“大人似乎有心事?”

  “哪里!”徐有贞知道此时只能鼓劲,绝不能泄劲,他的一生事业,是不是能找于谦报得成仇,就在这几天能见分晓。哪能自己给自己泄劲!

  他故意在脸上带出点爽朗的笑容来,对着石亨张軏等人笑道:“刚刚默算了一下,十六日当真是绝佳的好日子,一定会成功!”

  眼前诸人,干的是杀头抄家的买卖。成则功名富贵滚滚而来,不成则万劫不复。如果是一无所有,也还罢了。但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在城外有几万亩以上的田庄,在城内有豪宅甲弟,家中娇妻美妾,僮仆丫鬟下人无数,个个都是锦衣玉食,就是因为心里头有那么一点不满足,这才愿意以身犯险,来博一个更大的富贵。

  但如果说心里不怕,那才是活见鬼。

  听得徐有贞的话,众人都是大喜,石亨以拳击掌,“啪”的一响,他横眉立目的道:“干了!”

  “还要找个借口。”徐有贞道:“带兵入城,要有个好借口。不然,怕是临时有人出来捣乱,虽然不怕,但耽搁事情,也很让人焦急。”

  在场的人都是会意,徐有贞说的,怕是在正南坊当家的锦衣卫百户张佳木了。

  石亨有点头疼,摇头道:“一个小小百户,成了茅房里的石头,真是又臭又硬。王老头一世精明,怎么弄了这么个人,碍自己的眼。”

  “似乎也不必苛责。”徐有贞为王骥和石亨打圆场道:“此子还是做了一些事的,我听说,右都督昨夜也派人进南宫面圣,如果没有他,就不是那么方便了。”

  在王骥府中商议时,众人又提起太上皇的态度极为重要,当时张軏道:“已经密禀上皇知道。”

  有此语,所以徐有贞也知道,张軏也是与南宫里的上皇接过头了。

  “唉,不提也罢。”

  说些来张軏是很没面子的,他的人已经在正南坊里抬不起头来,为了大事,不得不求了王骥,绕了几个弯,这才又见了上皇一面,张佳木没理会他,只是叫小旗薛祥陪同,想想徐有贞入南宫的待遇,一天一地,不由得他不气。

  对张佳木,他真是恨到骨子里了。

  “好,不提,不提!”徐有贞也知道自己失言,乱以他语开解,把这事遮掩了过去。

  但他的问题还没解决,张軏想了一会,道:“我有关系,叫个在边关驻守的将军,十六日白天准定飞檄入京,警报边境有事,有这个借口,我们可以用备边防范的借口,把兵马带入内城。”

  “好,极妙!”徐有贞大为激赏,他道:“如此这般,谁敢阻拦!”

  几人正说的入港,一个徐府的心腹家人悄悄进来,到徐有贞耳边,轻语片刻,徐有贞脸上的神情也是变幻极快,听完之后,他挥挥手叫下人出去,才一脸轻松的向着眼前诸人道:“张某人也算识趣,和王增一起约了驸马都尉薛恒,出城去西山打猎玩了。”

  张軏笑道:“就是说,他放任不管,就坐视其成了?”

  “是的,我看是这个意思。”

  石亨冷哼一声,道:“这厮最是滑头,今天我们会议不叫上他,已经知道端底了。真是好笑,这一场大富贵,他一个小小百户,也敢想着分一杯羹?要不是王老头护着他,我非得要他的脑袋不可。”

  “武清侯,请姑且待之。”徐有贞不愿在现在说什么叫同盟分裂的话,只得含糊答应,意思是叫石亨与张軏等人暂且忍耐。

  石亨狞笑一声,用手抚着自己乱糟糟的大胡子,说道:“等着瞧吧!”

  第116章 后浪前浪

  徐府秘会,靖远伯府也并没有闲着。

  王骥一脸的疲惫。家里下人不停的打着热毛巾,让老伯爷擦脸提神,这会儿他已经见了十几拨客人,与石亨等人的会议最为耗神,消耗了这个八旬老翁不小的精力。

  他心里颇有点牢马蚤。他现在虽然是加的推诚宣力武臣的名号,说是武臣,但进士出身的底子岂是容易抹杀的?心里深处,当然还当自己的文官。

  张佳木虽然是武臣,但身上谦淡守礼,而且牧理地方民政很有一手,他这个锦衣卫百户,说起来是武官,但在地方的事上操心很多,不但不马蚤扰,反而有不少利民之举。王骥欣赏他,原因很多,张佳木根骨里挺象文官,也是重要的一条。

  但石亨等人就不同了。

  就算武官不喜欢文臣身上的头巾气,文官也同样不喜欢武臣身上的那种危险的味道。跋扈,骄纵,为所欲为。很难节制。握笔的手就算划错了方向,危害也不如一只握刀的手,这一点来说,普天之下的大明文人,都是相同的想法。

  对武臣的遏制在仁宣年间就开始了,巡抚之设,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用巡抚来代替各级都督府和都指挥,把钱粮大事,由都督府和卫所紧抓的钱粮大权已经转移到了文官巡抚手中,在仁宣到正统、景泰年间,这是一个很大的胜利。

  但是现在,不得不和武官们合作,王老头子一想起张家兄弟的纨绔样子,再想想石亨的骄横,心里头就很不是滋味。

  “佳木这后生今天来寻我,到底是什么事?”

  送走了一拨又一拨的客人,王骥闭目沉思,想了半天也是不得要领。当然不会是都察院的那点小事,刚刚府中有人来禀报过了,都察院的事张佳木几乎不费什么事就解决了,他要是这一点能力也没有,王骥也就不会看中他了。

  既然不是为都察院的事,想必是有别的事。但瞬息之间,王骥没有见他,现在就是后悔,也是晚了。

  想一想,不觉迁怒到自己孙子头上。老头子眼开眼来,冷着脸对王祥道:“看看你教的好儿子,佳木在坊里多少事,叫他拉到西山去了!”

  当时的西山可不是后世那样,开着车没一会功夫就到了,从京城出去到西山玩儿,没有两三天的功夫是绝对回不来的。

  想想定下来举事的日子是十六日,王老头子决定到时候自己不能上阵,儿子王祥也非得披甲上阵不可,如此大事,如此大功,岂能置身事外?

  王祥不敢辩解,他也极是恼怒。但心里也是奇怪,他道:“增儿不晓得好歹也就罢了,佳木难道不知道,事变在即?”

  “老夫是为佳木可惜啊。”王骥又闭上眼,摇头道:“功亏一篑!”

  老头子的意思很简单,事情做了九成,最后一成让别人给代劳了,之前的功夫可就算是白下了。

  事前立功再多,总没有复辟举事夜里当着上皇的面护卫让太上皇更觉亲近。更愿意信任重用。

  按王骥原本的想法,虽然张佳木不够资格参加核心会议,但举事那晚,他在正南坊的力量也不小,到时候奉命参与,也是一场大功。事成之后,论功行赏,赏一个将军勋位是跑不掉的,实职到千户也绝对是很有把握。

  但此子居然被自己的嫡孙勾到西山打猎去了,真是时也命也,一切都说不得了。

  他叹了口气,嘴角的白胡子也上上下下的一阵抖动。

  王祥刚要退出,老头子突然想起件事来,他道:“曹吉祥今天并未过来?”

  “是的,”王祥恭恭敬敬的答道:“曹太监没来。”

  “咦,这到奇了!”王骥直起腰身来,抚着胡子低声嘀咕道:“此人对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