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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阅读

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问,曹钦便露出不高兴的神情。又狠狠喝了一杯酒,吐了一口浊气,才恶狠狠道:“刘永诚那个老匹夫,要和我父争权,两边闹的不可开交,但父亲大人又不准我动武,好气气闷,只得避到这里来,暂且散心。”

  “哦,竟是如此!”

  薛琮颇后悔这一问。曹吉祥和刘永诚这两个掌兵权的太监互相争权由来也非一日,冰冻三尺,其中事非曲折已经非外人所能了解,这一阵子,果然是有风声,曹刘两家又在争执,曹钦生性鲁莽,想来是曹吉祥怕他闹事,所以特别把他打发出京,免生事端。

  既然不谈此事,就改为谈弓马,谈射猎。好在这些都是在场三人所长,彼此对饮,吃着薛府精心烹制的鱼翅,喝的是大内的玉堂春酒,菜好,酒上佳,话题也很对味道,喝了一个时辰不到,彼此都是酒意上涌,薛琮叫来下人,就叫在别院内安置。

  “不必。”曹钦拦道:“我们人吃马嚼的,住在里头太搅和了,我看你别院外头,另有几间房子,我的从人打帐篷住,我和佳木住在屋子里头,就这样最好。”

  薛府别院虽大,但山涧建屋,讲究错落有致,不象在京中房舍,一进套一进,四四方方,气象俨然。这里房舍错落,曹钦要住的,就是最外头的,一般是安置仆从所居,装修格局都很偏小。

  “以陋室待客。令尊知道了,非骂我不可。”

  “我们一会抵足而眠,说些拳脚枪棒,要舒服,谁跑这儿来。”

  曹钦态度很坚决,而且话也说的很对,薛琮想想亦是,于是含笑而止,不再劝他们进内宅居住了。

  彼此拜别,曹钦与张佳木一同外出,都是酒意深沉,过了一会,薛琮叫人去打听,两人说了一会拳脚功夫,没过一会,就抵足而眠,呼声震天。

  这会天才黑不久,算算时辰还早的很,但山居无聊,薛琮自己百无聊奈,翻书略看一会。吩咐下人小心上夜,小心火烛,也就倦极而眠,不复理会张曹二人如何。

  曹钦一来,自然也是约好了要猎狐,好在都有值夜的下人,到了时间,自然会叫醒他们。

  这会早早睡觉,也是为了将养体力的意思了。

  ……

  就在张佳木与曹钦入睡不久,宣南坊张府所在的胡同里头,王氏兄妹相伴而至,一起到张府给徐氏安人请安问好。

  自从王勇补授了实职,两家地位也就相差不太多,彼此间往来,就更加亲近随意了一些。

  王勇是旗手卫的总旗官,比张佳木低了半级,说起来是百户的副手,但旗手卫情形比锦衣卫还不同,彼此都是守备宫门的卫士,除了带班千户、指挥一级的军官之外,皇城四周,分段守备,各司其职,按例行事而已。所以王勇这个总旗,比起张佳木这个百户来,在风光上是远远不如,但责任犹重,而且当差久了,必定荣获恩赏。这一层,也是人尽所知。

  张府现在也不同往常,但出身门弟不高,规矩自然也不那么严格。况且,府邸狭小,就算想摆钟鸣鼎食的架子,也是无从说起。

  王家兄妹到达的时候,徐安人带着女儿用晚饭,彼此通家至好,不需主人允许,下人就把这兄妹两人带到了饭桌前。

  “你们还都没吃吧?”徐氏安人指了指桌上的菜饭,笑道:“我这里吃的简便,要不然吩咐厨房,再做几个菜罢。”

  “不必。”王勇笑道:“婶子不要忙,我已经在家吃过了。”

  “怎么如此早?”徐氏奇道:“今晚要当值吧?”

  “是了!”王勇道:“今晚该小侄当值,一会就要直接去宫里头了。”

  皇城职司,最为要紧。明朝宫禁森严,最为要紧的就是锦衣卫、旗手卫、再有就是府军前卫这三卫禁军,皇城职司,绝不可能有一日怠慢,稍有懈怠,就是革职充军的大罪。

  “喔,既然是这样。还在我这里做什么,早些去上值,你补缺不久,虽然领的人多是你父亲旧部,但当总旗的,总要干出个表率来才好。”

  徐氏的话,甚为精当。她毕竟夫家是锦衣卫世家,娘家亦是军官世家,儿子现在也当了百户,所以其中情弊极为熟谙,说的话来。听的王勇频频点头。

  王英进来,只是与张佳木的小妹闲话,到这会儿,才笑着插话道:“婶子的话是再对也没有了,我就说叫他不要来。”

  “你懂什么。”王勇喝斥了小妹一句,然后才向着徐氏正色问道:“婶子,佳木对我的恩情,说报答这两字,我都觉得不好出口。总之,是把婶子当亲婶子,佳木当亲兄弟才对。”

  “是了,我对你们兄妹也是如此。”徐氏停下手中筷子,问道:“怎么了,突然想起说这种话来?”

  “最近京中情形不稳。”王勇斟酌着道:“佳木在正南坊掌事,更是各方所关注。这几天来,我们旗手卫也有不少人在议论,而且,据小侄所知,不少军官和卫里的力士请了假在家里,有的是避祸不出,还有的是想干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大局极为不稳,小侄的意思是,佳木那里,要请婶子关照他一下,这会不是逞强的时候。恕小侄说句实话,佳木太能干了,但府上毕竟不能和那些豪门世族相比,一旦走错了一步,恐怕就是万劫不复。”

  王勇刚说了一个开头,徐氏便是叫王英把小妹带走,房间屏退仆人,只留下她与王勇两人。她待王勇说完,才皱着眉道:“昨天佳木他舅舅也来我这里,说的话和你也差不多。我看他说的道斤不着两的,就撵了他出去。今天你也来说。难道京里真的要有什么变故不成?”

  这般表现,倒是教王勇佩服异常。一般的老妇人,听闻此事,不免惊慌失措,不要说如此细问,恐怕能保持镇静就很难了。但徐氏倒不愧是张佳木的母亲,乍听之下,虽然脸上也是有些慌乱,但问话之时,犹自镇定,就是这样,已经是难得的上佳表现。

  “是。”王勇不敢隐瞒,郑重答道:“京城之中,稍有根底的人都知道,最近几天内,必有大变故。”

  他是旗手卫的实职军官,几个有意政变的人,抽调的手下,十成有九成是来自亲军各卫,因为京营之中盘根错节,但与世家豪族声气相连,平时奔走门下,以供厮养的,多半是京营世家。

  一旦有事,当然是抽调旗手、金吾、燕山、府军、锦衣等诸卫亲军,最为方便相宜。要是十团营的野战之兵,没有兵符,根本无从调动,任何人也不能擅调一兵一卒。况且,从十团营里调兵,动静太大,几乎一动便无人不知,所以政变的主力,肯定是京营诸卫和各家的家将豪奴,这一点,绝无疑问。

  最近几天,旗手卫的军官和力士纷纷缺勤,还有守备官门各处的锦衣卫和府军前卫,缺勤的军官士兵大有人在,风声渐紧,人尽皆知。王勇这个实职的总旗要是这一点也看不出来,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听他这么说,徐氏才点一点头,笑道:“还好,还好。”

  她不惊不乱,反作此语,王勇当然诧异极了。

  徐氏见他不解,便笑道:“他已经往西山去了,听说是和驸马都尉等人一起去的。听你这么一说,这孩子也是避祸去了,这样的话,就不必怕了。”

  王勇听说,这才也放下心来,他极佩服的笑道:“我说呢,我的见识都如此了。佳木那么聪明果决的人,竟会看不出来?”

  “你倒也不要老夸他,他呀,我现在看出来了,心太野。”

  “婶子,佳木是能成大事的人。”王勇放下心来,差事要紧,也就不敢耽搁下去,他笑着道:“小侄要去东华门当值,过几天,等佳木回来,我请他喝酒。”

  徐氏答应一声,看着他起身去了,再又叫出王英和女儿来,重新热了饭再吃,只是徐氏这会也是满腹心事,她看似不慌,其实心中七上八下,很难定下心来。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这会儿的张佳木已经不同当年,心思沉重,城府极深,自己这个当娘的也看不出来什么。这会儿到底是在西山避祸,还是谋干什么勾当,又岂能尽然了解?

  虽然当着王勇的面,她不肯露出什么担忧的神情来,但此时此刻,食难下咽,心中担忧,只能暗自念佛,只道:“佛祖在上,保佑我一家平平安安,哪怕是再过贫家小户的日子,只要老小无事,佳木我儿平安过了这一关就好……”

  ……

  徐府之中,却又是另一番热闹景像。

  消息不停的传递过来,张家兄弟自己回府去了,他家靠近南宫,最得力的地段,到时候一举事,就是以他家为中心,齐聚人马,一起动手。

  徐府则是消息汇总的中心,徐有贞心思缜密,智计百出,而且懂得天文星相之学,当时的人不迷信的几乎没有,石亨等人,对他的天文星相之学极为倚重,无形之中,徐有贞也坐实了谋主的身份。

  徐有贞虽忙不乱,一宗宗一件件的消息传进来,他闭目而坐,听着下人禀报,只有要注意的消息传来,他才会睁一下眼,仔细盘问清楚。

  到这会儿,已经是图穷匕见的时候,将来是位列宰辅,还是身首异地,就看这几天的功夫,此时此刻,又岂是他贪图享乐之时?

  “誓杀于谦!”

  当消息越来越有利,成功的最后时刻要到来之时,徐有贞心胸之中,却只是横亘着这四个字,当听说众多的勋贵离城,实际上已经表明不介入此事的态度,张佳木这个绊脚石已经到了西山,曹家子弟亦是出城,想一想,举大事已经再无阻碍,连最忌惮的范广也全无动静,而且范府根基浅薄,范家根本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实力,就算是副总兵,也调不动十团营的兵,想来想去,算无遗策,徐有贞心中如热火烧灼,想来想去,脑海里就只有四个字盘旋难去:“誓杀于谦!”

  第121章 静候

  石亨的理想是成为于谦那样的人物。大权在握,财权、兵权、政权,全部在手。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只管了一个十团营,上头有于谦这个婆婆,还有范广这个掣肘的副手。他要提拔自己夹袋里的人物,备列朝堂,要把边关的将领全换成他的亲信,赶走于谦派到边境各地的文官巡抚,重新让武将当家作主,免得受制于人。

  然后,就是大富大贵,夺良田,占美女,钟鸣鼎食,与英国公这样的世家一样,不,要比英国公府更强,从此成为大明第一勋戚之家。

  张軏的想法则更简单,他想封侯。张家已经有了一个国公,封公当然不大可能。如果再立大功,能从都督到侯伯,就足偿心愿。

  徐有贞想杀于谦,王骥与王直等大臣想稳定朝纲。

  大票的武官家将想搏个功名富贵。

  人,大抵的追求就是这样,古往今来,视功名富贵如粪土的,有几人?就算孔子,也有车游列国求官的经历,说是为行大道,但行大道之前,亦需掌大权。

  山居早夜,天刚擦黑,张佳木与曹钦就借口醉酒睡了下来。

  也是当真睡了一觉,约摸一个多时辰之后,整个薛家别业都已经浸入一片黑暗之中。张佳木先起,拍醒了鼾声震天的曹钦。

  曹钦一惊,先是楞征了一会儿,然后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他沉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末刻了。”也就是过了晚上九点。

  张佳木催他道:“请指挥起身,现在就得赶路。”

  “好!”曹钦振作起精神,笑道:“咱们这一手玩的漂亮,薛侯和西山上的人都不觉得有异常,城中的那些人,当然更不能发觉了。”

  “是。”张佳木一边等他穿衣,一边道:“也是曹公公能打开城门,不然的话。这一手玩儿不出来。”

  “这全是你的主张,听我说,佳木,”曹钦已经是精神奕奕,两眼在昏黄的灯烛下兀自发光,他拍了拍张佳木的肩膀,接着道:“事情完了,我保你一个指挥!”

  锦衣卫的指挥,在百姓甚至普通小官儿的眼里就是天人一样的大人物,在曹钦嘴里,也就跟萝卜白菜一个行市,没什么了不起的。

  死太监曹吉祥拉拢人还是很有一手的啊……想想王骥老头儿那边,说破大天也就敢许个千户,折腾了这么久,这两天才打算把他的试百户转职成正经的百户。这两边的气魄很不说,就是这能量,也是差了千里万里啊。

  张佳木心里苦笑笑,却是很漂亮的给曹钦行了个礼,笑道:“谢大人栽培,不过,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嗯。”曹钦点了点头。恶狠狠道:“就这么点功劳,一群饿狼全朝上扑了。他们敢这么着对你,就敢这么着对我们爷们。想想还是你说的对,复辟大功,何必假手他人?就咱们曹家爷们,还有你在正南坊的人,足够了。石亨那老小子,号称是掌握京城团营,其实他算个屁啊。”

  曹钦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也是给自己壮胆。

  前一阵子,张佳木约见曹家哥几个,再求见曹吉祥,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正南坊,他有几百号人,南宫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用撞门爬墙,也不需要担心出什么变故,顺顺当当的就能接出太上皇来。

  把上皇迎出来,再一路控制了长安门和东华门,把上皇送入奉天殿,这一场大富贵就已经在手了。

  曹家开始没敢应承,曹吉祥和石亨几个也在密谋此事,和一个小百户勾搭,一是不大相信张佳木的实力,另外一个,就是有些拉不下脸。

  倒是张佳木一语回天,他只道:“公公,是愿意独得大功,还是与人分润。利弊如何,还需要多想吗?”

  他有计划,有人手,有全盘的打算。曹吉祥想了溜溜一宿,和石亨几个一起干,当然是保险了,但石亨与张軏等人地位不在他之下,复辟之功,肯定要被这几个人分走大半。

  “干了!”

  分析出利弊,自然也好下决断。张佳木再怎么说,也就是个锦衣卫百户,事成之后叙功,还不是曹家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来?上皇不听他的,不照顾重臣,难道能把复辟大功全算在一个小小的百户头上?这么一弄,大家也不服啊。

  彼此就算一拍即合,张佳木故意做出姿态,出京避祸,曹钦负责带他回城,也是假托借口出城,这会儿万籁俱寂,正是回城谋泼天般大富贵的时候了!

  “佳木,事成之后。富贵与共!”

  曹钦只在袍子上系了一根腰带,站在劲风扑面的石阶上,等着从人们把马拉来。他们的住处,就是在别业外围,这会儿出发疾奔,子时之前,就一定能赶回京城!

  ……

  任怨打头,刘勇、刘绢、武志文、周毅哥几个全换了坊丁的衣服,身边还有李瞎子薛胖子黄二几个坊丁中最得力的队官,十来个人全部换了衣服,提着巡逻用的灯笼。天一擦黑就上了街,几个时辰下来了,就在这坊门前来回的转悠,累倒不是累,都是五尺高的汉子,成天操练习武,这点子体力消耗还不算什么。

  但心里的煎熬可就着实叫人难受的很了。

  除了眼前这些人,还有几个老成的队官带队,薛祥和赫龙城等几个得力的小旗带着正南坊的全部力量,汇集在南宫附近,躲在几家靠的住的大宅子里头,只准进,不准出,严防戒备,就预备着今晚的行动。

  这当口儿,等的就是张佳木这个百户回来,他是主心骨,没有他在,大伙儿什么事也做不成。

  所有人都在坊门前等候,任怨几个最心腹的略微知道一些张佳木的计划。他们一边等着,一边川流不息的派人打听着消息。

  “任大人,列位大人,张府外头没动静,但里头人不少,这会儿还大张灯火的,说是预备明天再闹一回花灯,我看,这里头透着妖。”

  “南宫里头,已经黑了灯,都睡下了。”

  “坊中情形,并无异常,就是,街面上没有什么人,大伙儿都关门闭户的,没有人敢出门。”

  “对了,回大人,左副都御史徐家。人员往来,比平时多了十倍也不止。小人在那儿趴着看了一天一夜,这人就没断过。那些大人物,进了门就没出来,底下当差的,川流不息,这两天可就没消停过。”

  任怨铁青着脸,张佳木不在,虽说刘勇是总旗,但隐隐然是他当家主事,听着人一拨拨的来回事,他只是僵硬的一摆手,喝道:“不相关的,不要来回,各内城和外城的城门有什么动静,立刻来说,不要耽搁,去吧!”

  ……

  今儿是景泰八年的正月十五,金吾不禁,百姓与品官之家一样,都可以上街看灯,一夜不停。

  但时局不好,京里头这紧张气氛连最底层的小老百姓也能嗅出点味儿来。达官贵人们能出城去避祸,老百姓能上哪儿去?出了城,没亲没戚的两眼一抹黑,连哭也找不到坟头啊。

  没奈何,只能留在京城里头。但家家紧闭门户,关门上锁,甭说出来看花灯了,连小孩子出来买点零食也不许,最多小贩子上门来卖,开开临街的窗户,做贼似的买了一些哄孩子吃了睡觉,然后就又是落下窗子,家家户户,俱是如此,到了晚间,到处都是黑漆漆死沉沉的一片,除了那些不知死的货,谁还敢往街上跑!

  就是留在家里头,最底层的百姓关门睡觉,稍有点见识又点得起灯的,不免要聚集起家里人,点着油灯,关起窗子,私底下议论时局。

  皇上的病,已经是人近皆知,病的不轻。但究竟到没到要命的地步,却是谁也说不清楚。

  “原德兄,”江米胡同一处宅院内,后园一处高楼的顶层里灯火通明,一群头戴方巾的文士正捧茗而谈,说的事,当然是和时局有关。

  有人向坐在主位的主人问道:“圣上的脉案,今天的看了没有?”

  “看了,大约也没甚要紧。”主人姓李名贤,字原德,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白胖胖的圆脸,身量也不高,穿着五福捧寿的长袍,脸上也是笑ii的,一看之下,就觉着面团团若富家翁,性子也必定是沉稳憨厚,诚实可靠。

  只有双眼一开一阖之际,神光湛然,才能看出一点不凡来。

  “着啊。”适才的人接着话头,颇为苦恼的道:“看脉案,虽是重症,但不是险症。徐徐调冶,断没有出大事的可能,怎么京城之中,就成这个样子?”

  在场的人,全是大明的中层文官,其中,又以生的富态的主人李贤品阶最高。宣德七年进士,先任考功司郎中,后来是文选司郎中,正统十四年北征,随大驾出城,侥幸逃回,后来一路青云直上,上正本十策,著述《鉴古录》,任兵部右侍郎,再转户部,调吏部侍郎,仕途顺当,已经有大用的迹象。吏部天官,一旦尚书王直告老,多半就由李贤接任,到时候,就算是内阁大学士,也不能不对李贤客气几分!

  当官的心正热,却要遭遇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故,虽然在场的人都是一脸苦色,李贤心中,也是翻江倒海,他不答刚刚那人的问话,只是心道:“脉案无事,但保不住有心人故意散播谣言,这一点也想不到,真真蠢才!”

  第122章 发动

  在场的人,多半也不以刚刚那人的话为然。只是照顾脸面。不好驳斥他而已。

  但大变在即,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元宵佳节,向来是国朝除了春节外最热闹的一节,赏花灯,猜灯迷,金吾不禁,而且女人孩子也都能上街,官员和百姓混杂一色,彼此一共游玩,是一年到头最难得的一乐。

  但今晚这京城之中,寂寂无声,原本那些巨室富户准备的花灯已经有不少,但今晚都悄悄撤了回去,敢上街的,只有他们这种有身份的人,或是最底层的百姓,不出来做生意,一家就得挨饿。

  除此之外,京城各处都是死寂无声,诺大一个四九城,已经是俨然死城!

  “唉。风起于青萍之末……”李贤站起身来,向着在场诸人道:“诸公,大事将出,吾辈列位朝堂,竟是无法可施。唯愿记得此时此景,裁抑权贵,压制武臣,只有如此,未来后人,才不会再复见今日此景。”

  “原德兄说的对!”

  说话的是彭时,正统十三年进士第一,也就是俗称的状元,科举自唐以来,已经深入人心,边疆上开疆拓土,也不及状元及弟时,游街戴花,赴鹿鸣宴,号称天子门生时来的风光。彭时考中状元,学问是没得说了,品德也是为时人所称颂,耿直敢言,对内监也不假辞色,若不然,以他的才学资历,在景泰元年时曾经入内阁办事,为丁母忧。所以坚持退职,因着此事忤旨逆上,又为内监所不喜,一直到现在,彭时也不曾入阁为大学士,还只是太常少卿,兼侍读学士。

  他秉性粗直,有话就说,不然心中甚不痛快。今日聚集在李家,也是忧心时局之故,当下听到李贤的话,觉得很对心思,便攘臂道:“原德兄说的太对了。今日之下,吾辈竟是无用了。大变在即,阁臣平时号称宰相,可有一言建言得用,可有一策能定人心?京城之中,唯见勋贵横行,内监不法,厂卫之鼠辈,又有凌人之势。可我们呢。就只能在此束手待变,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彭时说的虽然激切,但在场的全是进士出身的文臣,听闻之下,哪有不赞同的道理?

  更有人道:“前宋时,安定天下的全是宰相,天下大事,多是宰相一言而决。哪有勋臣武夫什么事?四百年大宋,可曾经有过今日情形,唉!”

  明朝的读书人,都是以前宋为耻,靖康之变之后又有崖山惨事,所以一提起来,都是须发皆张,大感激愤。而有明近三百年,从来没有议和与和亲,更不必提岁币,崇祯年间,为了东虏难平,崇祯用“抚”字来代替议和,消息传出,举朝都不以为然,崇祯无法,只能斩兵部尚书陈新甲以定天下人心,招抚议和之事,再也不敢提起。

  但今日此时,居然又拿前宋宰相读书人权重来比,由此可见。京城失控,大变在即,而文官集团连参于其中的资格也没有,着实是给在场的人心理带来了极沉重的打击。

  “诸君,”李贤心计深沉,智计百出,平时就很得众望,他双手虚按,沉声道:“姑且待之,姑且待之!”

  安抚了在场诸人,李贤踱步向前,他看似安闲镇定,其中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很难安静。

  大局究竟会向哪种方向演变,将来政局如何,谁秉国,谁执政,都是一件值得好好思索的一件事。

  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这几天内,怕是要有人人头落定,鲜血洒满长街,而有人会大为得意,貂蝉笼冠。鲜衣怒马,一人得意,鸡犬升天。

  然而,谁得意,谁倒霉,尚在未定之天,就是因为无力参于其中,对大局演变一点儿成算也没有,才叫李贤格外恼怒。

  他长吐了心胸中一口浊气,推开窗子远眺,楼阁虽高。不过只三层,从这里远眺出去,唯见四处都是黑沉沉的一片,只有星星点点的烛火隐藏其间,再看北方的大内,宫殿层层叠叠,宫门已经紧闭,除了隐约偶见在宫中长街提烛摇铃的宫女穿过外,就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但愿大事早定,吾辈也早能措手应变!”李贤在心中暗自想着,北风呼啸,他看看夜色,黯淡无星,亦复无月,再想想白天的天色,不觉漫声向屋中诸人道:“看来,天要下雪了。”

  “天雪虽寒,”彭时应声接道:“恐怕也冻不掉人的利欲心,今晚今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计较着异想天开的大事!”

  李贤苦笑,刚想回应,却听闻有一阵马蹄声嗒嗒而过,他这里靠近城门,但现在已经接近半夜,从未有半夜开城门放军兵进出的事,他骇然色变,再转过头时,彭时等人也是脸上变了颜色!

  “有人发动了!”李贤颤声道:“原以来还要再过几天,不料竟是今日此时!”

  在场众人,都是霍然起身,一起跑到窗前来看,暗夜难辩分明,只见一队人从城门处鱼贯而入,约摸二十来人,穿劲装箭衣,持松明火把,都戴着毡帽压着帽檐。夜色之中,借着一点火把的光也看不清楚是谁。

  “左右不出石、曹、杨、张那几家。”彭时虽然是有点迂夫子气,但不是蠢人,一看有人半夜开了城门,他便怒道:“能在半夜开城的,也只有这几家。”

  有人驳他,道:“都督范广,也有这个权。”

  李贤道:“范广正人,必不会行此事。况且,他受于大人节制,受恩深重,于大人于建储之事都不发言,又岂能行此政变诡谋之事!”

  其实当时有资格有实力政变的,于谦倒是其中一个。范广归他节制,京营兵受他调遣,皇帝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哪怕历史上十七日政变时,景泰皇帝听闻有人敲钟集结群臣上朝,他吃了一惊,第一反应就是问:“是于谦吗?”

  在听到是太上皇复辟之后,景泰才大为失望,连称:“好,好好好。”

  虽是连声几个好字,但知道自己肯定“好”不了就是了。

  京卫禁军,包括锦衣卫中,于谦也有深厚的势力。但此人实在是太缺乏警惕心,也不愿行权臣事,所以束手待毙。复辟之后,于谦也参加朝班拜贺,以示对太上皇亦无成见,但太上皇对他,又岂能无忌惮之意?

  朝拜之后,于谦和大学士王文等人就被逮捕,范广也被石亨下令逮捕,几天之后,就全部被斩。

  不是于谦,当然不出那几个权臣贵戚,彭时的判断,也很精当。

  就这么一小会功夫,这一队骑士已经直奔南面而去,夜深人情,蹄声犹为刺耳,各人听听动静,判断方向,半响过后,李贤颓然道:“没错,是往南宫方向。”

  他又喃喃道:“先往南宫,迎太上皇大驾,接着入宫禁,奉太上皇入奉天殿,接着,就大事底定了。”

  彭时道:“就是心急了些,依我来断,以为是明晚。”

  有人道:“是啊,按说,应该是明晚。后日十七,早就宣示群臣,十七日大朝会。到时候,太上皇御殿见群臣,则大事定矣。”

  李贤冷笑道:“事机紧迫,迟一夜则多一夜变故,早发动,成功的可能自然更大。”

  他断然道:“以我之见,诸位请早回,在府中静候待变,不可外出。还有,准备朝冠朝服,明天早上,必有钟声,催促众位一起早朝。”

  众人知他说的对,只是心里忐忑不安,老实说,虽然在这里说的嘴响,脸上也是故做镇定,但此时此刻,不知道今夜京城里会发生如何的剧变,而明天是否真的会敲钟大集朝臣。

  而明日奉天殿下,会不会有人被逮,被杀,亦属未知。

  众人心情沉重,但李贤的话是正办,于是一个个下楼而出,等出了楼时,但见天上雪花洒落,已经开始下雪了。

  雪花之下,有人喃喃道:“怕就怕,不是雪满长街,而是血染长街啊……”

  ……

  那一队落在李贤等人眼中的骑士,当然是深夜从西山赶回京城的张佳木和曹钦。一人双马,彻夜狂奔,终于在子时之前,从西山赶路回到了京城之中。

  城门守将,是曹吉祥早就安排好了的,见到是他们到城门,便是立刻开城放入。

  同时,有人飞骑到曹钦家中报信,曹铉兄弟几个,并他们在四卫军十团营和京卫之中的厮养的死士三百余人,已经早就在曹府中等候,一等人飞骑赶到,便全副武装,一起杀入正南坊,再到南宫之中,去迎太上皇的大驾。

  暗夜之中,这一队骑兵发出的声响不知道惊醒了多少人家,但此时事机紧迫,已经顾不得什么了。

  飞骑赶到正南坊门前时,雪已经下的极大,燕山雪花大如席,铺天盖地一般抖落而下。

  “是什么!”

  刚近坊门,听到一声暴喝,十余人从坊门里提着灯笼出来,有人喝道:“是谁,半夜三更,纵骑入坊门,不知道王法吗?”

  “是黄二吧?”张佳木在马上哈哈大笑,马鞭一指,笑道:“一听就是你这个粗嗓子,来,不要守坊门了,随我入南宫!”

  第123章 迎驾

  张佳木声音明快果决。无形之中,就给人以绝大的信心。

  一语既出,在坊门前等了半夜的一小队人全部簇拥了过来,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睁的血红也似,一张张脸,都是再熟悉不过,每个人都是一副寄托腹心的样子,事到临头,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从张佳木给大伙摊牌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就全部寄托在了这个年不过十七,官不过百户的少年人身上!

  看着围过来的人群,张佳木含笑点头,一个个打招呼:“九哥,刘总旗,辛苦你们。”

  “大人!”

  众口一词,此时此刻,也没有什么好说,只有彼此这一声招呼罢了。

  “好,”张佳木点点头。笑道:“人都在,来,大家拜见指挥大人。”

  “嗯,不要多礼了。”当此大事发动之时,倒是能看出人的根底来。曹钦平时是大大咧咧,脾气暴燥,这会儿,倒是脸色发白,张佳木离的近些,看的到他双手紧勒马缰,十指指节,已经捏的惨白!

  曹钦强自镇定,向众人道:“今晚复辟,拥戴太上皇复位,诸君,明日之后,保你们功名富贵。”

  虽然话说的不怎样,但好歹能振奋人心,张佳木笑了一笑,拍了拍腰间的刀鞘,只道:“功名但在马上取,诸君,今夜之事,有进无退。”

  曹家的人很快就到,坊里闹出来的动静已经不小,当务之急,是去控制南宫。

  当下无话。各人纷纷把马牵出来,翻身上马,紧随在张佳木和曹钦等人的身后。刚刚二十多人的马队,一下子壮大了一倍。接着,路过一条大街或胡同时,安排被巡夜的锦衣卫或是坊丁,甚至是普通的铺舍火夫,听说是张佳木去南宫拥立太上皇复位时,不少人也自发的跟随了上来。

  等到南宫附近时,时间正好是卯正二刻,已经是深夜了,但南宫附近火把林立,满天的雪花在火光的映射下凌乱的飞舞着,在场的人都是神色凝重,满脸铁青,双手紧握刀把的同时,呼吸急促,眼神散乱,在场的人,能保持镇静的,也就是寥寥数人。

  在他们到来的时候。南宫守备薛祥小旗先迎过来,接着是郝龙城等其余几个小旗,在他们身后,是所有的张佳木统管的锦衣卫百户麾下的旗校,军余,还有他自己成立的坊丁队的成员们,三百余人,按队列站的整整齐齐,见张佳木过来,薛祥带头,所有人深深一躬,接着薛祥上前,沉声道:“大人,现在就进南宫吗?”

  “宫里情形如何?”

  “照你吩咐,”薛祥答道:“傍晚的时候,和里头伺候的老公打过招呼,宫门虚掩,不必紧闭。同时,也是照常伺候太上皇和皇后就寝,这会儿,南宫里算是一切如常。”

  “嗯,甚好。”

  张佳木夸了他一句,想了一想,对着曹钦问道:“大人,是等老大人来一并进去,还是我们先进去?”

  这个问题对曹钦太复杂了,他昏头涨脑的问道:“你说说吧!”

  “是,”张佳木道:“下官的意思,可以先进去拜见上皇。请上皇起身准备,这样,等老大人一到,就可以直入宫禁了。”

  “好,你说的对。”曹钦终于明白张佳木的意思,他道:“我们先进去,有人说话,我会替你做主。”

  拥立大事,当然是最先进入的最占便宜。不等曹吉祥来就进南宫,当然是大不敬。在这种时候,张佳木还能考虑到这种细节,曹钦不知不觉中,对他也是敬佩非常。

  说定下来,其余的人都在外头等,曹钦在张佳木的带引之下,到了南宫的宫门之前。

  宫门外,是火把林立,飞雪漫天而舞。然而,把南宫的宫门推开一线,里头仍然是黑沉沉的一片,从九楹宽,五楹深的宫门往里看去,除了一片黑沉外。就是什么也看不到。

  到这会儿,再无犹豫退缩的余地。张佳木咬一咬牙,把手用力一推,已经年久失修,锈迹斑斑的南宫大门,呀然而开!

  “一失足成千古笑,再回首已是百年身……这会儿怎么想起这个来……这他妈的的是谁写的?”他推门之时,只觉自己的双手已经被汗湿透,碰上冰冷积雪的宫门门环时,冰凉彻骨。

  薄薄的积雪之下,是石砌的宫门大道。一路进去,曹钦紧张的不敢带头,只跟在张佳木身后行走,幽深黑暗的宫禁深处,只有这两人脚步的沙沙声响,犹如春蚕噬叶,除此之外,就是两人所打的松明火把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

  “臣,锦衣卫?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