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试百户张佳木,”
“臣,腾骧卫指挥使曹钦,”
正殿之前,张佳木和曹钦跪于殿阶之上,大声报名,同声道:“臣等同来,共请太上皇出南宫,御正殿,复辟正位!”
报名之后,几乎是顷刻之间,南宫黑瓦殿中立刻灯火通明,没过一会儿,殿门被人推开,张佳木抬头一看,举灯的是钱皇后,而倚殿门而望的,正是满脸大胡子的朱祈镇。
“怎么,是你们!”朱祈镇吃了一惊,问道:“还有谁?”
这是个关键的问题,关系到太上皇的决心。复辟大事,太上皇不积极参于其中,则断无成功的可能。
张佳木猛一碰头,道:“还有靖远伯臣王骥,御马监太监臣曹吉祥!”
朱祈镇点一点头,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又问道:“哦,他们人呢?”
“靖远伯提调一切,太监曹吉祥正赶来南宫。”张佳木知道朱祈镇心意未决。因为按之前的约定,是有王骥、杨宗、都督张氏兄弟、最重要的,还有石亨和充当了谋士身份的徐有贞。现在这会儿,这一大票人都不在,就来了一个曹吉祥叔侄,还有张佳木这个小小百户。
无论如何,这力量是够单薄的。况且,身为指挥使的曹钦趴在地上,哆哆嗦嗦不成体统,话也不敢说,一切对答,只是张佳木这个百户来担任,这事情,在朱祈镇眼里可真够草率的。
“太上皇!”张佳木厉声道:“历来政变,岂有谋定而后动的?今夜不行,则再无良机,请太上皇早定决心,臣等誓死拥立,朝野上下,都愿上皇复位,请太上皇不必怀疑,早定大计!”
“早定大计……”朱祈镇的脸上露出一丝软弱的表情。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生长于深宫,长于保姆太监之手的太平天子。生死关头,早决大计之时,软弱的一面不可避免的暴露出来。
殿檐之下,只有火把的燃烧声响,还有朱祈镇与曹钦沉重的呼吸声,过了很久,张佳木觉得简直有一辈子这么长……朱祈镇终于挥了挥手,脸上也露出坚毅的表情,他道:“南宫这里,朕是一刻也不愿意再呆下去了。那么,从汝等所请!”
“万岁!”
张佳木再一次深深碰头,尽管地面积雪,却仍然碰的咚咚做响。
曹钦紧随其后,但已经迟滞失机,钱皇后不愿干涉皇帝的决策,所以刚刚她默然不发一语,但此时此刻,不禁失声道:“张百户,真忠臣也!”
“嗯!”朱祈镇此时不便多说,只是回头看了自己的皇后一眼,伸出手去,在她的手上重重一握,夫妻多年,彼此知心,钱皇后轻声道:“陛下宽心去,事必成。”
“好,你在此,静候佳音。明日大事底定,朕便派人迎还你回宫。”
似乎是在安慰皇后,亦是在安慰自己。两人心里都是明白,今晚一搏,成功当然不必说了,若是失败,朱祈镇必定不还南宫,唯死而已!
而钱皇后偷偷摸了摸自己胸前的纸包,再看一眼夫君,若是明天无钦使来接还入宫,这一次,是不必再如土木之变后那样,成天以泪洗面,盼他回来,而是唯有仰药而死,夫妻两人,阴曹地府再会吧。
“曹卿,张卿,尔二人带路吧,朕,随你们出南宫。”
与钱皇后交待完,朱祈镇已经一脸的轻松,南宫的近侍全是些胆小无用的鼠辈,是当今皇帝在宫中挑的无用老弱,人也不多,也不得力。可以说,这会儿也只有孤身一人出宫,前途如何,就看眼前这两人了。
“是,”张佳木侧转身体,毕恭毕敬的在前引路,曹钦有样学样,也是跟着如此施为。
在两人的引领下,片刻之后,朱祈镇已经站在了南宫的大门之前。
就算心中决心已下,此时此刻,朱祈镇看着敞开的南宫大门,竟是忍不住的全身颤抖。
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张佳木这一次没有催他,只是静静的等候在一边。时正暗夜,北风呼啸,大雪狂卷而下,宫门之处寒冷难当,朱祈镇并没有犹豫太久,他抬起脚来,几步之后,就出了南宫大门,迎向那一片火把炽成的光的海洋。
张佳木紧随在后,厉声喝道:“叩迎陛下!”
“万岁,万岁,万万岁!”
近四百人一起跪下,齐声高喊,叫声中没有犹豫,没有迟疑,能听到的,就只是意气昂扬!
第124章 合流
众人见礼之后,张佳木喝道:“抬陛下的肩舆来!”
朱祈镇面色犹带迷茫。刚刚整齐的呼喝给他带来了不轻的冲击。当然,这三四百人的声势不能和一千五百多人的大汉将军相比。全身金甲,手持利刃,侍卫在他身旁,只要他有什么指令,先是近侍呼喝,接着就是大汉将军,一千多人齐声高喝,其声震天,不要说紫禁城,便是整个北京城也能听到。天子一语,众声响诺,天家威严,便是如此。
“请陛下上肩舆。”
张佳木到他身后,轻声提醒。
“这些是你的人手吗?”朱祈镇这会才清醒过来,轻声赞道:“人虽不多,但都轻锐敢死之辈,你带的好!”
张佳木谦谢道:“不敢当陛下如此天语褒奖,今夜还是要仰仗太监曹吉祥的兵马。”
曹吉祥是当年最为用事的太监王振手下,与朱祈镇也是旧识老臣了,所以张佳木的话朱祈镇也颇赞同。他笑了一笑,道:“曹伴伴的兵马怕是四卫兵多,而且,有不少鞑官在内,甲胃齐全,号令森严,朕深知之。”
这会儿张佳木大出威风,曹钦原本是有些吃味,但他如此识趣识作,曹钦再无话说。况且,天语褒奖,夸的是他叔父,也是在夸他,于是曹钦俯首躬身,向太上皇致谢。
这会儿八个人抬着一顶大轿过来。按张佳木的官职,坐肩舆,其实也就是轿子的资格是没有的,但今夜事变,如何能没有轿子?指望太上皇骑马和他们一起攻打宫禁,这个就太扯了。
肩舆是事先准备好的,交待的人是李瞎子,此人办差谨慎小心,见朱祈镇过来,立刻掀开了轿帘,用的是暖轿,里头铺设了毛皮褥子,还很细心的放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白云铜火盆。炭火烧的正旺,如此寒天,轿内自然要比外头暖和的多了。
朱祈镇知道是他办的差,问道:“你叫什么?”
李瞎子挺起胸来,答他的大号道:“臣叫李经远!”
朱祈镇又问别人,在场的人一个个答了,个个都是意气昂扬,挺胸凸肚,虽然还是掩不住眉宇间的紧张之色,但久经训练,对答如流,气质出众,还是一眼就都能看的出来。
“好,好好好。”朱祈镇连声答好,这会儿他已经是后悔刚刚所说的了。
适才他以为,张佳木带的是锦衣卫和自己的部下,无有甲胃,训练不精,只是乌合之众,今晚的主力是曹吉祥的部下。
这会儿他才看出来,眼前的这些锦衣卫和普通校尉大有不同。显然是用军法部勒,训练有素,气质超凡,这几百人,还是可堪大用的。
所以他看向张佳木的眼神,已经与刚才大为不同了,满满当当的,全是欣赏之意。
待他上轿不久,不远处马蹄得得,张佳木精神一振,知道必定是曹吉祥带兵赶到,但他还是喝道:“抽刀!”
一声令下,曹钦都是吃了一惊,只见数百人整齐划一,哗然一片,火光之下,已经是寒光闪烁,刀光似海。
须臾过后,又是一片火把的海洋侵袭而来,这一回,来的果然是身上穿着鱼鳞铁甲,头戴笠盔,手中多持关刀、纹眉大刀、长枪、铁矛、大斧,甚至还有不少人手持火铳的京营精锐!
曹吉祥亦是披甲,他的甲自然是最上等的山纹铁甲,走动之时,身上甲叶哗哗响个不停,看到眼前刀光闪烁的情形,曹吉祥皱一下眉。向着曹钦喝问道:“陛下何在?”
曹钦见他过来,早已经是喜气盈腮,这会扭头向那顶大轿看了一看,才回道:“父亲,陛下已经在肩舆之中。”
“哦,都迎入肩舆里了?也没等我?嗯,你办的好差。”
曹吉祥的话阴冷干巴,虽说是夸赞,但绝无感情。好在,曹钦已经习惯了,他只大大咧咧的道:“父亲,是儿做主,先带着佳木奉迎陛下出来,这会父亲赶到,正好可以向宫禁去了。”
按后世时间,这会已经是半夜…多,现在出发,倒也确实是正好。
有念于此,曹吉祥恼恨被争了首功的心思淡了不少,但还是干巴巴的道:“引领我去见陛下。”
“死太监,果然凭多花样。”张佳木这会庆幸,适才拉上曹钦的决断当真是再英明不过。不然的话,复辟还没成功。曹太监就得先和自己撕破脸争功了。
他急趋上前,在曹吉祥身前躬着身带班,这点小事,曹钦不乐意干,自然得由他来效力了。
没几步远,曹吉祥就到了轿子前面,顾不得地面积雪,扑腾一下,就跪在了轿前。
“奴婢曹吉祥,叩见皇爷!”
曹吉祥用的是宫中旧称,话一出口。双眼已经有泪珠滚落,朱祈镇掀开轿帘,脸上也颇动颜色。
他道:“曹伴伴,好久不见你了。”
“奴婢死罪。”曹吉祥泣声答道:“叫皇爷在南宫里受苦了。”
“这不关你的事。”朱祈镇很冷静的道:“这会不是叙旧的时候,曹伴伴,大事就靠你了。”
“是,请皇爷放心!”
曹吉祥又碰了几下头,这才又昂首起立,环顾四周,也不觉夸了张佳木一句:“张百户,你果然是难得的干才。”
说罢,也不等张佳木回答,昂然转身,向着自己带来的部下喝道:“儿郎们,太上皇在此,当今皇上失德,吾等夺还宫禁,拥戴太上皇复位!”
“万岁!”
万岁之声,再一次响了起来。这一回,却是怎么也没有适才的那种气势了。
曹吉祥带来的人不少,约有四百来人,但全部是马队,而且全部身披重甲,手持强兵,而且,其中不少蒙古鞑官,此辈人只受厮养,沦为豪门奴仆,当初祖先荡平欧亚大6的武勇犹存,但论起心性,已经是自甘下溅,只要谁给吃的,就能听谁的命令。一旦遇到强敌,就能顷刻间背叛。
明朝任用这些蒙古鞑官,自太祖始,一直到崇祯朝乃止。辽东之战,蒙古鞑官屡降后金。几次三番打开城门投降的,就是这些背信弃义,平时受厮养,遇事则投降的无忠无信无义无勇之辈。
但在当时,这些鞑官因为天生比汉人更精通骑射,所以备受朝野上下的重用,不少达官贵戚家里,就厮养了不少蒙古鞑官。曹吉祥麾下,十有六七都是蒙古鞑官,这会儿身披重甲,持长兵,但论起号令如一,士气如虹,反而是远不如张佳木和他的麾下部属了。
“张百户,我的人护卫上皇,你的人开路。”
曹吉祥宣谕部属之后,却是又把马队调了过来,转而命令张佳木带着人开路。
这般不公,却也无法争执,张佳木深知与人家差的太远,好在今晚功劳争的也够了,除了一个曹吉祥,剩下的人也就是他了。于是欣然答应下来,自己抽刀在前,其余的小旗队官分别带队,数百人整队向前,向着东华门的方向攒步前行。
雪花飘然洒落,落的人满头满脸都是,但所有人都是握刀在手,任冰冷的雪花吹在脸上,脖颈之中,手上,胸前,背后,落的全身都是,却只顾向前,无人去拍打一下。
从南宫到东华门,不远几里远的路程,一路上除了众人走路时的沙沙声响,就连一声咳嗽也听不到,所有人都只顾着静悄悄的向前,心中眼中,也就唯有一座东华门!
只要破了东华门,则大局底定,一切俱在掌握。以现在的人心,守备皇城的上三卫禁军绝不会多事,只会乐见其成。至于皇帝身边,倒是很有一些心腹,但都是些没兵没勇没卵子的死太监,只要太上皇御朝,掌握了舆论人心,控制了兵符,连带着皇城禁军,都会倒向太上皇一边!
到时候,处置当今皇帝,不过也就是一道手诏的事了。
一路上,不知道路过了多少深宅大院,隔着层层叠叠的房舍院墙,张佳木似乎也能感觉到院子里头的目光。
大事未定,除了少数拿身家性命来搏的野心家,更多的,就只是观望,等待。
不是所有人都敢拿全家老小的性命,全压在台面上,去博一场未知的富贵。
……
“发动了?”
正南坊并不很大,南宫更是目光汇聚所在,闹出来的动静,隔几十条胡同都能听到。正在府中计议明天行事的徐有贞更是时时刻刻也不敢放松对南宫一带的监视。
从张佳木带人入坊门那会起,就有人开始回报,没等徐有贞反应过来,已经有人来报,南宫一带,刀枪如林,近千甲士簇拥着一顶小轿,已经往东华一带去了。
“罢了,这是谁如此狠辣,就这么自己动手,闪的俺们好苦!”到这会儿,徐有贞的谋士风度,自诩的相国城府,已经俱都抛却,留下来的,就只有满腹的怨毒与悔恨。
明知道大家都在想复辟,为甚么定下见鬼的十六日夜起事?现在好了,已经被人抢了先手,拔了头筹,就算见过太上皇,说起要复辟的事,但总不及今晚,明火执仗,拥立太上皇入宫的情份功劳来的大!
第125章 老而弥坚
徐有贞急死了!
但他不过是个文臣。这一次复辟的事就是一个谋主的身份,这会儿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也是无计可施。
石亨不在,而且按照计划,明天会有边吏来告变,石亨才能打开城门,带兵入内城。这会儿就算有人去武清侯府告变,也是晚了!
“来人,备马!”徐有贞猛一拍额,叫道:“拿我的官袍来,玉带,朝靴,快,快,对了,再把我的佩剑取来!”
府中下人,被他使唤的没头苍蝇一样,嗡嗡嗡一通乱,等徐有贞穿戴完了,还又佩上从来不用的佩剑,穿戴一番。居然也有了点英武之气。
徐有贞定一定神,扶着剑,又找来几个健壮的家人,七八个人,有的佩剑,有的提刀,实在没刀没剑的,拎把菜刀,拿上长棍,再提上灯笼,徐有贞一迭声道:“开中门,开大门,快点,再快点!”
众人一窝蜂般把他簇拥出来,到了府门外头的胡同口,还未及转弯,黑暗处过来一队人,约摸也就十来人,为首的是个矮胖子,年纪不大,下巴上胡须都还没蓄起来,毡帽上落满了雪,见徐有贞气急败坏的过来,那人笑道:“徐大人,都半夜了,又这么大风,这么大雪的。这会子还要出门?”
徐有贞不答他,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我府门前?”
“今夜有非常之变!”那人也收了笑容,道:“我家大人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准出门半步,徐大人,你请回!”
“你家大人?”
徐有贞先是愕然,接着就省悟过来。到这会儿,一切都明白过来了。他心中又是悔恨,又是自痛失计,又是嫉妒,种种情绪七上八下,到这会儿,再恨自己没有先除掉张佳木,或是先拉拢好张佳木,都是没有意义的事了。
想了再想,脸色也是越变越白,只是眼神越发锐利。他问道:“你家大人是张佳木不是?”
“是的,正是百户大人。”
“你叫什么?”
“回大人,小人叫余佳。”矮胖子脸上又露出笑来。半蹲在地上行了个礼,笑道:“总之,大人请回吧。明儿天亮了,大人要去哪儿都成,但是,现在这会想出门,不成!”
“好,很好。”
徐有贞急怒攻心,差点儿喷出一口血来。张佳木当真是够狠,自己集结人手去南宫的同时,还居然安排了人手堵门,他这里一共才七八个人,他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下人们也就是虚张声势,真打起来,别说人家有十来人,就算人,也准定能打的他们满地找牙,怎么出来的,就得怎么回去。
而且,这么做法也挑不出毛病来。复辟大事,当然要操持一手,谁也不能说张佳木做的不对。
半夜出门,谁知道您护的是太上皇的驾,还是要护皇上的驾?总之,踏实搁家呆着吧,立功保驾的事,张百户就一手操持了。
这会儿,和一个小小校尉折辩也是没有意义的事。徐有贞恶狠狠的瞪一眼南宫方向。怒道:“走着瞧吧!”
以他的身份,已经算是大为失态,好在余佳也不在意,他脸厚心黑,表面上憨厚老实,其实狡计百出,在坊丁里也是得力的人才。张佳木派他和几个人留下来,人手不多,但事先说明,差事办好了,不比随众进大内差。
“走吧!”余佳把徐有贞给堵了回去,心里大感得意,拍了拍自己的腰刀,笑着吩咐道:“留一个人盯着,还有几家哩,咱们慢慢一家家看过去。”
“余爷,”有个坊丁笑道:“这些文官儿没底气,咱们一堵就回去。坊里可还有几家武臣,那里可就没这么便当了。”
“你懂的,咱们大人能不懂?”余佳笑ii的道:“好就好,不好,怕就是要自讨苦吃了。”
……
从南宫出来没多远,散在各地的坊丁们就纷纷来回事。张佳木这里。消息不停,人手不断,把整个坊到东华门一带的消息源源不断的给送了回来。
除了徐有贞外,想出来分一杯羹的人不多,冒险杀头的事,谁敢胡乱参与?
倒是王骥家,张佳木想了一想,叫人送了信过去。
没多一会,王骥老头儿没来,但长子王祥全身披甲,手持一柄朴刀。带着几十个青衣奴仆,骑着一匹红马赶了来。
冰天雪地,王祥到时已经须眉皆白,刚过来,还没说话,那马一个失蹄,倒是把王祥给摔了下来。
虽然情势紧张,还是有不少人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王祥摔的不轻,张佳木忙亲自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发觉他脸红的跟什么似的,张佳木忍住笑,道:“世叔,这一跤摔的值,最少也得摔个指挥出来。”
“咳,别提了。”王祥喘了几口气,问道:“佳木,可真有你的。我们都说你去西山了不是,结果竟是和曹吉祥就发动起事了。这下好,天大功劳,你最少占一半。”
“世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张佳木又道:“就算事成,功劳也是老伯爷和曹公公大,我一个小小百户,想占大功,噎不死我?”
“你知道就好!”
王祥点了点头,看看四周,见尽是张佳木的心腹,这才放下心来,笑道:“父亲大人也怕你贪心不足,入宫是极方便的事,大事必成。要紧的就是你要争该争的,别去争不该争的,至要,至嘱!”
王骥真的是老而弥坚!
张佳木心里当真佩服,亦复感动。当下只是重重一点头,便请王祥到上皇肩舆附近伺候,只是那里众将拥挤。人人都想叫太上皇见着自己一面,王祥要想挤到里头去,是难了一些。
至于所谓的争功,他自然也早有就盘算。曹吉祥是什么人,为什么信他?第一,他手里有控制南宫的实力,第二,再没有人能和曹太监争这个泼天大功!
事前已经有了定计,除了曹吉祥和王骥,其余的人绝不能来争这个功。石亨太远,赶不及,徐有贞等人被控制,至于都督府,张家哥俩是胆小鼠辈,事出突然,再布一两队人做疑兵,张軏疑神疑鬼,必不敢出。
这样一弄,曹吉祥能独得大功,自然就甩膀子干了。
和他争功,张佳木嫌命长!他这个百户,名份太小,实力太弱,所谓实力,不是手头有几百号人,这没用。京城里头几十万兵,几百人够干吗使的?
要的是硬实力加软实力,曹太监有这个实力,这个担子他能扛的起来。至于张佳木,夺门复辟的大功,他能占到如今的地步,已经是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了。
底下的事,就是笑看风云变幻,叫别人去争去吧!
从南宫到东华门很近,按洋人钟点,大约四点多的光景,前队已经到了东华门下。
但此时麻烦出来了。
东华门门一正两偏,黄瓦重檐汉白玉基的城楼,巍峨高耸,是与西华门对列的最重要的宫禁大门之一。
外廷进出,走西华门,内廷办事,则多出入东华门。
宫廷门禁森严,平时这里任何人进出都需凭腰牌,验看腰牌,核对人员,盘查职司,只有守门的亲军放行之后,才能进入。
到了这会儿,不用说,宫门早就紧闭起来,黑漆漆的城门之上,有一排宫灯迎风招展,雪花在宫灯四周飞舞而过,有一队穿甲持兵的禁军站在城门之上,正用警惕的眼光盯着下面的来人。
“是什么人,持刀擅闯宫禁,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还未及叫门,上头已经在喝问开了,与此同时,就听哗啦啦的一阵铁甲衣响,已经又有一队禁军全副武装,持刀挺戟,手中弓箭也取了下来,黑漆漆的铁箭搭在弓弦之上,只要一声令下,就是万箭齐发!
正是大明盛世的时候,禁军又是诸军之首,训练极严,所以这一队守门禁军反应也是绝快,只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戒备完成,想骗门而入,或是强攻而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办?”在场的人,脑海中也只有这三个字。这一道宫禁大门,就是这一次事变成败于否的关键,夺门而入,事成,不能夺门而入,事败!
这么一会功夫的耽搁,后队曹吉祥等人也赶了上来。
满天飞雪,曹吉祥脸色也是铁青,太监身上阳气不足,平时这会儿已经在暖阁里高卧,还有大群的小宦官伺候,火盆子生的极旺,犹自嫌冷。这会儿为了这一场大富贵,曹吉祥也是身披铁甲,手持长刀,队伍一停,他就带人骑马赶了过来,铁青着脸向张佳木问道:“叫门没有?”
“公公,”张佳木一脸恭敬的道:“凡事都需公公做主,小的岂敢专擅。”
“嗯。”曹吉祥对他的回答尚算满意,重重一点头,自己仰头看了一下,道:“看着象是旗手卫的人当值。不妨,待我叫他们开门。”
说罢,清了清喉咙,喝道:“是谁当值,不认得我了?”
“公公,”城楼子里头有人答道:“我等只识得王法,半夜持刃擅闯宫禁,这样的泼天大事,小人们有几个脑袋?所以断不敢开门,有什么事,明早天亮,公公请了旨,到时候小人等给公公赔罪就是。”
第125章 夺门
曹吉祥焦燥起来。原本打算,就是张佳木迎太上皇出南宫,然后大家一起护卫到东华门,由他或是石亨下令,让这些守卫打开宫门。
这会儿,石亨和张軏都不在,而且曹吉祥很怀疑,他这个太监都叫不开宫门,这几个外臣就算手握兵权,但皇城禁卫可不归他们管,就算石亨几个在,估计也是无济于事。
“怎么办!”
曹吉祥说出声来的话,也正好是众人脑子里所想。
但他脱口而出时,在场的人心里都是一惊。
在曹吉祥身后,有几个是都督同知,佥事。还有大票的指挥、千户、百户,个个身着上等铁甲,骑着良驹,还都带着家丁伴当,就是这些高级武官,还有曹氏兄弟厮养的鞑官构成了曹家政变马队的主力。
但在这会儿。就些人已经成了聋子的耳朵,纯属摆设。他们既帮不上忙,出不上力,也没有什么计策来解决眼前的难题。
相反,面对曹吉祥的束手无策,他们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在冰天雪地里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
停在轿子里很久没动的朱祁镇也发出了疑问。轿子一直在动,而在这里却停了下来,朱祁镇自然也感觉到了不对。
他掀开轿帘,一股冷风夹着雪花冲了进来,把坐在热烘烘的轿子里的朱祁镇吹的猛打了一个寒战。他躲了一下,接着向外一看,漫天风雪之中,巍峨壮美的东华门赫然而望。
只是这短短的一瞬间,朱祁镇已经是泪若雨下。
“我要下来!”他在轿内重重的一跺脚,李瞎子,也就是李经远跑了过来,躬身问道:“万岁爷,什么事?”
“朕要下轿,朕要去叫开宫门!”朱祁镇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道宫门,横亘在他与皇位之间,是最后一道障碍,也是最难的一道障碍。他要亲自去叫开这道宫门,重新夺回自己的一切!
“请万岁稍待。”李瞎子不知道什么叫“帝王威严”,也不懂什么叫“天子一怒。血流飘杵。”但朱祁镇脸上神情却是着实叫他害怕,但宫门在前,城楼上尽是张弓搭箭的禁军,这个责任,他真的担不起。
一溜小跑,他到了张佳木身前,轻声道:“大人,太上皇说要下轿,亲自来叫宫门。”
曹吉祥听的真切,他不及细思,猛然道:“不错,他们不理会我,可是太上皇来了,也敢不理?”
这个思路,也不能说是不对。但是叫太上皇来以身犯险,众人心里却是觉得不对味道。
“是,公公说的也没错。”张佳木想了一想,回道:“但请稍待,容小人去试一试,如果还是不成,就只好请太上皇的大驾了。”
这会还来和张佳木争功。纯属是无益有害之举。曹吉祥铁青着脸,点一点头,道:“你快去试,我去迎太上皇的大驾!”
说罢,他就调回马头,重新回到朱祁镇身边去。今日之事,成罢的关键已经在这一道宫门,如果张佳木还是不成,也就只能请朱祁镇亲自来冒险,如果连太上皇也叫不开这道宫门,那么,今夜复辟之事,就已经以失败告终了。
“多少天的准备,未必一点用也没有。”当着曹吉祥的面,张佳木表现的并没有把握。但当他独自面对宫门时,却只觉得信心满满。
尽管宫门森严,守备连曹吉祥的面子也不理会,但当张佳木孤身一人,直步到宫门之下时,宫门内外,竟是有一种诡异的静谧。
雪花飘落,城头上的箭手手中的弓箭一直随着张佳木的脚步而移动,再移动,但没有人喝斥,没有人盘问,有的只是迟疑的目光,还有就是张佳木坚定前行的脚步,在他身后,则是一排浅浅的脚印。
“佳木。竟然是你。”
王勇从城楼上探出身来,他脸上神色各异,张佳木看了一笑,只觉得再出色的演员,也演不出此刻王勇脸上表情之万一。
“是我,这里带班的百户是谁,总不会叫你一个总旗带班吧?”
“百户不出来,有什么话,你同我说就是了。”
“老哥,”既然这样,张佳木觉得更加省事,他笑道:“后头轿子里,是太上皇,你们知道吧?”
城楼之上,半响也没有回答。
今夜这么多人来此,发生了什么事,在场的禁军又岂能不知道?心知肚明,再清楚也不过了。
但知道归知道,放弃职守,却也是绝无可能之事。
大明宫禁规矩极严,绝没有半夜开门放人进来的道理。
王勇想了再想,终又道:“佳木,我等就知道职守是守备宫门。余者,皆不敢与闻,你还是回去吧。”
“你信我不信?张佳木没有回头,只是昂着脸,问向王勇。
“佳木,这不是说私底下交情的时候……”
“什么国家大事,全是狗屁!”张佳木勃然大怒,向着王勇道:“我够不朋友不够,你信我不信?”
“信,你待我是没说的,我王某人这条命卖给你也是该当的。可是这里还有这么多弟兄……”
“那就得了!”张佳木语调轻松的道:“你知道我够朋友,可信,这就成了。我能害你,能害我自己不?”
宫门之上,已经是议论纷纷。张佳木也算是独劈蹊径,他的说服手法已经是事前沉思熟虑过的,唯有此法,才能混乱宫门禁卫人心,以私交混国事,以私情和他个人的魅力来折服众人,事前安排,就是打算用在今日!
为什么王勇能补上总旗,为什么他和旗手卫府军前卫的众多军官攀交情,为什么对王勇如此重视,到了这会,算是图穷匕见。
关系不一定得多高多深,就得用在最关键的地方,张佳木对此道可以说是浸滛甚久,心得体会,还真不是普通的古人能够理解的。关系学,在后世可是大为发达,其复杂之处,远胜祖先。
城上已经是议论纷纷了,张佳木是什么人,上头有不少人都知道。十七岁年纪,从军余一路扶摇直上,已经是锦衣卫的百户。升官之余,又复发财。而且,为人仗义,知礼守义,出手大方,当朋友,那是没得说。
他帮助王勇的事,旗手卫里也是人近皆知,不少王勇的父执辈都对张佳木感激至深,到了这会儿,之前辛苦竖立起来的好口碑。也不是完全无用!
“兄弟们,听我说。”知道人心已乱,张佳木更是不慌不忙,他抬着脸,顾不得扑面的风雪,笑的越发灿烂,他大声道:“当今皇上无子,就咱老百姓的话来说,就是绝户。太上皇是他哥子,沂王是他亲侄儿,皇上现在这会又重病了,不让太上皇复位,或是让沂王殿下重登储位,有这个理没有?”
宗法n理一说,在后世是狗屁不是,但在大明,则是不可颠扑的金科玉律。景泰皇帝为什么失尽人心,从重臣到勋戚,再到武臣,文官,甚至是普通的军户百姓都不支持他,除了几个想在里头捞好处的无耻之徒,谁不说皇帝这件事办错了?
以小宗并大宗,原本就是权宜之际。太上皇陷在也先手里,毕竟也是为国亲征,不是去游山玩水。失败被俘,当今皇帝以亲藩入承大统,是为了聚集人心抗敌,权宜之计耳。
结果景泰三年皇上废了沂王的太子位子,现在这会儿,自己儿子死了却打死不肯立哥子的儿子为太子,这件事,真的是妇孺皆知,人心丧尽。
话说到这会儿,事情已经成了九成,已经有禁军打算下来开门,原本那些瞄着张佳木的弓箭也是垂了下来。
天家的事,用这般平实的口吻说出来,略想一想,也知道是皇帝不对理亏。
再加上张佳木点明了皇帝重病,已经不久于人世,就算大伙儿这会子守住了宫门,这皇位难道还能由外人得了去?总得是沂王,这会大家勤劳王事,将来却抄家灭门,自己想一想,也是绝不值得。
“开门吧!”张佳木笑道:“不信我,也得信下头这些大人们吧?曹公公,还有靖远伯老伯爷,这么多的都督,指挥,全城之中,都站在太上皇这一头。你们这会不开,我们也有法子进宫门。这会开门,天大富贵就在眼前,兄弟们,不要害了自己!”
“开!”
王勇已经与当值的百户官商量了很久,他信张佳木,在场的不少军官也信张佳木,不管如何,这个少年人不是给自己吃亏上当的主。再听他的话,句句在理,这件事做得,再耽搁下去,就会有不可测的奇祸!
他站在城头,一边吩咐人开门,一边向着张佳木颇为无奈的道:“佳木,我等的身家性命,可就在你身上了。”
“放心!”张佳木大声道:“富贵共之,若有什么祸事,我一身当之!”
就在这会儿,任怨,庄小六、曹翼、刘勇、武志文、周毅,大票心腹也持刀站在张佳木身前,等宫门被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之时,这些人已经并力向前,推开那些开门的禁军,把宫门处牢牢的守住。
“成功了!”张佳木只觉得头脑一阵阵发晕,差点儿就载到在地上,但他用手指甲狠狠的刺了一下自己的拳心,只觉得眼前一阵清明,于是振起精神,大踏步走到门前,回转过身来,喝道:“来,夺门已成,奉太上皇大驾回宫!”
“奉太上皇大驾回宫喽。”
一声声带着惊喜的声响迭次响起,在幽深黑暗的宫禁之中,直传开去。
第126章 敲钟
从东华门一进去。没多远就是金水河。
“眼熟啊……”张佳木差点就眼泪哗哗的了。打从回大明时起,宫禁他还没资格回来,满眼看过去的,全是陌生。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陌生的言语,陌生的礼节,衣服,吃食,街道,满眼看过去,就没一样是曾经见过的。
说是大明,是祖宗之邦,但心底里头那一点难以排解的寂寞,真是谁人知啊谁人知。
这会儿看到紫禁城那巍峨的宫殿,蜿蜒流淌的金水河,汉白玉雕的石桥,还真别说,算是他在这时代唯一曾经亲眼见过的历史实物了……
这话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绕过金水河,向西南方向就是奉天大殿,东北方向是文华殿,都是禁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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